| 學達書庫 > 謝璃 > 城堡裡沒有王子 | 上頁 下頁 |
| 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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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眸光頓時冰冷,彎起的唇角浮現譏嘲之意。「我真蠢,跟一個金融業者說這些。我外公說過,銀行不過是有牌照的地下錢莊,你說有沒有道理?」 「有道理,但銀行可沒有逼任何人借錢。」他面不改色。這類嘲諷從他踏入這個圈子以來,聽聞過的多不勝數,影響不了他。 她垂下肩,咬著唇,神情淨是不甘。「你不懂。小時候我舅對我很好,常騎摩托車送我上學,熬夜替我做美勞,他人老實,遇到事情從來不抱怨。」 「你光偷賣那些東西要能幫得了他,大概每個星期就得相親一次。」 一番調侃令她眉頭一擰,喝完最後一口可樂,她推開椅子起身。「今天謝謝你,有機會再請你吃飯。」 他按住她桌面上的手,「我可以不跟你家人提這件事,你可以保證自己的安全嗎?」他可不希望再看到她鼻青臉腫。 「放心,我舅連夜搬家了,他們暫時找不到人。」 「我是說,再有類似的情況發生,你可以換個方式處理嗎?」 她想起了什麼,有感而發道:「這兩天我有個心得,那些動作片根本是異想天開,裡面的演員一個個像生化人一樣那麼耐打,實際上人類比蟑螂更脆弱,根本一拳貓下去就起不來了,哪能像塊豬排躺在地上被一幫人又摔又踹之後還站得直挺挺的?」 「這位貓熊小姐,我們現在該討論的是耐打的問題嗎?」殷橋變臉。 她尷尬一笑,眼珠溜了一轉,又道:「我想過了,我準備網購辣椒噴霧,一瓶讓我舅防身。」 他跟著起身,抬起手,輕輕撥開粘附在她傷處的髮絲端詳傷勢,打趣道:「你的臉要恢復原狀恐怕還要一陣子,在你副業開張之前,需要我借你錢嗎?小額貸款,利息可以優惠,免保人。」 她臉色丕變,「不必。你和那些開錢莊的一樣真是無孔不入!」說罷掉頭就走。 「小蘿——」他邁大步追上前方纖瘦的身影,一路縱聲笑了起來,向前攫住她因氣急敗壞擺動的手腕。「小蘿,我開玩笑的,幹嘛這麼認真?」 「別那樣叫我,我跟你沒那麼熟。」她扭動手腕,奮力甩開他。 鬧起彆扭來的她顯得相當孩子氣,他樂此不疲抓住她,她脹紅了臉,甩不開,乾脆抬腳踢他,他閃得快,繞到她身後張臂束縛住她,讓她動彈不得。「都替你送飯來了還不熟?」他大膽湊近她的頸窩道:「而且還讓我看見了你最醜的樣子,說不熟真傷感情。」說完手一松,在她爆炸前跳開。 她回頭瞪著那張笑咪咪的臉,路上突然多了一群行人,穿越兩人之間,她一時束手無策,只好隔著三公尺回敬他:「要不是我睡了一天,肚子空了一天,店差不多都關了,才不會勞駕你送飯。」 「奇怪了,你昨晚一整夜做什麼去了?」 這次她不再向他吐露實情,她說:「太晚了,你回家去吧。」 她恢復了冷淡,關起了心扉。 那一晚,殷橋即使知道了她的部分隱衷,雖心生憐惜,卻無意出手相助。他那與匱乏絕緣的生活圈裡,夏蘿青顯得如此殊異,旁觀她因個人無謂的堅持而坐困愁城,他完全不擔憂,他從她那張狼狽的小臉上,完全感受不到一絲衰氣,反倒看見一股頑強在那雙大眼中不時閃現,他相信那股頑強將驅使她穿越所有障礙,在這過程中,她將帶給他諸多意想不到的樂趣。 那麼,殷橋的生活可曾因為夏蘿青的出現而產生了任何變化?他自忖算不上,雖然遵照律師的建議,私生活必須加以收斂,以免製造不必要的事端,但他照樣不拒絕精彩的約會,迷人的物件依舊吸引他的注意力,帶來美好的心情波動,只是有監于劉佳恩給予的教訓,讓他不再輕易固定物件。 這其中一名女醫師在他的閱女榜中排名居前,長相中上之姿的她有雙傲人的長腿,以及一副極為女性化的嬌柔聲嗓。女醫師大方健談,說起過去曾經在外科實習的一段經驗,複雜驚險的手術細節活靈活現,她知道自己的嗓音太清嫩,敘述時表情刻意表現出冷靜專業,兩種反差集中在一個女人身上,竟意想不到地迷人。 多數男人真正想望的是女醫師白袍下的性感,唯獨殷橋在約會時,視線卻專注在她的纖指上,他興致盎然地聆聽她從醫的歷程,在開刀房實習的各種臨床經驗,仿佛一千零一夜裡的故事一樣綿延不絕。可惜她後來並未選擇外科,否則那雙纖柔的雙手便可以探入一般人到達不了的臟腑肌理,精准地切除病灶,像機械工匠般修補損壞的軀殼,維持垂危的生命。殷橋認為,那才是她真正性感之處,他懂得讓他們之間的保鮮期更為長久,他不急於掀開她的白袍。 重點是,女醫師理性風趣,從不玩他早已膩煩的你進我退的拉鋸戰或任性小把戲,在她面前,殷橋相對享受放鬆。 「殷橋,你喜歡什麼樣的女人?」有一次,女醫師單刀直入問。 如果是他的男性友人提問,他會閒扯淡一通,但他並不想敷衍她,也不想刻意取悅她,她是個聰明的女人。 他認真思索,「這種事沒辦法條列清楚。有一件事倒是可以確定的,被惹惱了還是想見到對方,那個女人就是了。」 *** 但夏蘿青不僅無意惹惱殷橋,她還對他起意敬而遠之;那次送餐被他窺見連夏翰青都不得而知的隱私,她開始感到不太妙,沒理由和他走近。 「之後你沒再找他吃飯嗎?」柳醫師問。 「暫時沒了。」雖然她很缺錢。 臉傷恢復後,她接受了之前相親物件的第二次邀約,一位姓名筆劃正確寫法她從沒搞清楚過的先生,只知道男人的名字諧音和長相令她聯想到鮟鱇魚。 鮟鱇魚先生雖然長得活像鮟鱇魚,但性情良好,安靜靦腆,臉上掛著謙卑的微笑,像長期在海底裡悠遊與世無爭的模樣。但夏太太說,人不可貌相,人家可是在競爭激烈的科技業裡替公司殺出重圍坐上管理職的,前途不可限量。 鮟鱇魚先生的前途和夏蘿青沒有半點關係,吃飯不需要身家調查,一頓飯加上喝咖啡頂多三小時就各奔東西,毫無瓜葛。兩人吃飯的前提大不同,鮟鱇魚先生以交往為前提,夏蘿青以交代為前提。想到自己動機不良,讓他白費工夫見她第二次,她的愧意油然而生,所以當鮟鱇魚先生自行安排好約定的餐廳時,她完全無異議配合,只希望他將來回憶起她時不要詛咒她。 餐廳的模樣和名字如今她早已渾忘,只記得菜色很知名,裝潢很一般,鮟鱇魚先生根本沒時間研究美食,不過是向朋友打聽得來的資訊,他一次也沒上門過。但夏蘿青不介意吃飯物件是不是很專精吃的學問,也不介意談話內容有不有趣,她專心一志地吃,把上桌的每道料理吃到盤底見光,除了表達對廚子的敬意,這樣時間過得相對的快。 鮟鱇魚先生見她吃得開心,木訥的面龐眉開眼笑起來;又見她隨和沒架子,慢慢話匣子也開了,從被邊緣化的求學生涯,到令人爆肝的工作內容,長年往上掙爬的辛酸史,搭配他特有的深海魚表情,她聽得目瞪口呆,食欲漸失,同時開始消化不良。等到他說起一連串失敗紀錄可比辛亥革命的相親史時,受過創傷的魚眼珠呆望著窗外,陷入了不堪的回憶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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