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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不僅如此,我認為當時整個巴黎的社會,都有罪!沒人不負罪!」

  「你現在已經置身於血與火的中央了。」明鏡的話充滿了關心和一種從未有過的驕傲,「其實,姐姐我從來就沒有想過,把一個學富五車的弟弟推到暴力的懸崖下。」

  「大姐。」明樓走過來,走到明鏡身邊,近乎溫馴地蹲下來,「大姐,我們互相珍惜鳥的羽毛,可是,我要告訴您的是,鳥已經快死了。」

  明鏡伸手撫摸著明樓清瘦的面頰。她忍住了自己心底的酸楚,說:「父親臨終時,他拉著我的手說,明樓就交給你了,你讓他好好讀書,做一個純粹的學者。我答應了父親,但我失言了。」晶瑩剔透的淚珠落在了明樓的手背上。

  明樓單膝一屈,半跪下來,說:「姐姐,我向您保證,等戰爭一結束,我就回巴黎教書,做回自己,做一個本分、簡單的學者。娶妻生子,好好生活,我答應您。只要我還活著。」

  最後一句話,明鏡突然怒了,抬手就是一記耳光,打得明樓身子一傾。他頓悟,自己說了一句最不應該在明鏡面前說的話。

  「你必須活著!」明鏡聲音裡有怒、有愛,「我下次再聽到這種話,我就動家法。」

  明樓低頭,稱:「是。」

  「說吧,你要我幫你做什麼?」明鏡掏出絲帕抹掉淚花,把話題拉了回來。

  「我需要炸藥。」話很簡潔,很清楚,很具體。

  「你說什麼?」明鏡站了起來,她走到壁燈下,冷靜一下自己的情緒。

  明樓也站起來,說:「我需要大姐為我提供炸藥。」

  「你不覺得荒唐嗎?重慶政府連這點軍費都要節約嗎?」

  「現在局勢非常緊張,我們的炸藥一時半會不能到位。我雖說是新政府的要員,可是不論我是明目張膽,還是拐彎抹角索取軍火,都會引起各方面的關注,所謂牽一髮而動全身。」

  「我是有軍火,但是,我的軍火不在上海。」

  「正因為不在上海,我才找您。」

  「什麼意思?」

  「我們的行動地點在蘇州。」

  「你放肆!」明鏡發火了。她突然覺得自己很傻,像一隻猴子一樣被人給耍了。至少在明樓面前是這樣,她幾乎沒有秘密可言。他連她私藏軍火的地點都一清二楚,幸虧他是自己的親兄弟,他要不姓「明」,明鏡想著,自己的腦袋可能早已經搬家了。她情緒有些難以自控,倏地坐了回去。

  「大姐息怒。明樓走到這一步,真的是沒有辦法了。還望大姐強者憐弱,富者慈悲。」這句話,似乎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說得非常委婉。

  明鏡收斂怒容,看他下一步怎樣做。

  她沒有想到,明樓居然對著她深深一鞠躬,說:「我代表重慶政府謝謝您。」

  「逼我上梁山。」明鏡說。

  「恕我不敬。明樓當不起這一個『逼』字,大姐您也當不起『被迫』二字。此為國事!我等自當殫精竭慮,忠勇向前。自古以來,國事為重。」

  明樓一語千鈞,極有分量,姿態卻極低。明樓垂首侍立,刻意將姿態低到塵埃中去。明鏡第一次被他堵得啞口無言,她從口袋裡掏出倉庫鑰匙,這把鑰匙,她是從不肯離身的,她說:「好吧,我答應你。」她把鑰匙擱在了茶几上。

  「謝謝大姐。」明樓伸手來拿鑰匙,明鏡突然按住他的手,說:「有言在先,你要是敢騙我……」

  「還是那句話,明樓願……」他想說「死在姐姐槍口之下」,可是,他想到明鏡打他的那一巴掌,把話吞回去了,說,「明樓任憑姐姐處置。」

  明鏡鬆開手。

  明樓將鑰匙揣進懷中。

  「車票當真拿不到?」明鏡猶不死心。

  「決計拿不到。」

  「你們的人怎麼上去?」

  「我只提供行車路線,開車時間及到站時間,其餘的工作,不是我該知道的,也不是我該問的。」明樓很明確地暗示了明鏡,他只能提供路線及發車、到站時間。

  「那好,我們也需要一份同樣的專列行程表。你不會拒絕吧?」

  「當然,樂意效勞。」明樓從口袋裡取出早就準備好的一個密寫信封交給明鏡,明鏡真是被他給弄得心口發悶,氣得有苦難言。

  「你可真夠有心的。」明鏡挖苦他一句,啪地收了信封。

  「小弟從沒有一枝獨秀的野心。」

  「好,罵得好。」明鏡說。

  明樓目的達到,卻膽怯了,賠了笑,說:「姐姐大量,總歸要心疼弟弟。」

  明鏡說:「我倒想心疼來著,就怕農夫遇見蛇,到頭來反被蛇咬一口。」明鏡提到「蛇」字,明樓的臉色很奇怪,他無奈地笑笑。

  明鏡拿著那一個密寫信封,說了一句:「蘇州?不錯,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我們就送他們去天堂開『和平大會』吧。」

  「戰場擺開……八仙過海吧。」明樓一句意味深長的話,結束了姐弟間第一次並肩協作的和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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