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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第六章 粉碎計劃

  一把長而寬的鑰匙打開了一間倉庫。

  一雙戴著雪白手套的手推開了倉庫門,發出吱呀呀的開啟木箱聲,緊接著有人從裡面取出兩件貨。

  一輛吉普車停靠在農舍旁,有村婦在大樹底下喂著狗。

  阿誠拎著皮箱從倉庫裡走出來。他笑容滿面地向村婦問好。

  「這就回去了?」村婦問。

  「是。」阿誠答話。

  「問大小姐好。」

  「好的。」

  阿誠把皮箱放進吉普車,狐疑地看看遠處墳塋,似乎有紙灰在半空中打著飛旋。他問:「阿六嫂,有人去老宅了嗎?」

  「沒有。」

  「哦,最近有人來上墳嗎?」

  「沒有。」村婦抬起頭來看阿誠,又看看遠處,笑起來,「別疑神疑鬼,半夜裡磷火還旺著呢,那地界,風大,沒事還卷起三層灰呢,昨大半夜裡,還有人哭呢。」

  「夜裡有人哭?」

  「可不。阿六說,有些窮人家買不起墳地,三更夜半把人埋到山裡,就隔著咱府上的墳四五畝地。阿六尋思著,人家也是沒辦法,何況,這墳裡埋的也不是咱明家的正宗主子,說白了,也就是大小姐的恩人。」

  「不僅是大小姐的恩人,也是小少爺的親娘。」阿誠糾正了一下,「還是多注意一點吧,畢竟,這裡還有大小姐存放的貨呢。」

  「這是自然。我們當心著呢。」村婦應著聲,她把狼狗的繩子給鬆開,狼狗撒歡似的跑開了。

  「阿誠,聽說你娘要回來了。」

  阿誠瞬間一呆,仿佛當頭一棒,被敲暈了似的,臉色猶如死灰狀,他沒吭聲。

  村婦愣了一下,慌亂地笑著說:「母子哪有隔夜仇。」

  阿誠苦笑。「我走了。六嫂保重。」他說。

  阿誠打開車門坐進去,發動了汽車。寂寞和淒清籠罩著荒山,阿誠的心很沉,他有六年沒有見到母親了。確切地說,是他的養母。

  他是由明家的傭人桂姨從孤兒院裡抱回明家的。他一直認為,桂姨是一時衝動收養了自己,桂姨敏感、固執,是一個絕不適宜收養孩子的人。

  養母,對於一個長期寄人籬下的孩子來說有著雙重意義,一是再生父母,二是精神支柱。偏偏,桂姨給予了他冷漠、仇視,甚至是身心上極大的傷害。當年,如果不是明樓發現他私逃,審出這段「悲慘的秘密」,並堅持趕桂姨出門,帶自己遠赴重洋,他可能已經被養母折磨致死了。

  現在,她要回來了。

  阿誠覺得現在自己可以承受明家任何人的「支配」,但是,決計不會再承受養母所謂的「關愛」。

  湛藍色的天空下,阿誠開車離開了「明家老墳」的舊田園。

  蘇州城,一家不起眼的「綢緞」鋪子裡,於曼麗內穿一件淡青色旗袍,外罩著狐裘披肩,伸著長長的、塗得猩紅的指甲戳著一大匹綢緞料,跟鋪子裡的夥計細聲細氣地說著話。

  一會兒,明台拎著一隻皮箱從鋪子裡面走出來,掌櫃哈著腰一路殷勤地送,笑吟吟地道了聲:「您慢走。」明台示意於曼麗走人,於曼麗輕飄飄直起身,挽了明台的胳膊,給小夥計和掌櫃的拋了個媚眼。

  夥計看得直愣愣的,掌櫃淡淡一笑而過。

  明台和於曼麗走到僻靜處。

  明台說:「萬事俱備。」

  「還差什麼?」

  「一張通行證。」

  「那,我呢?」

  「你留在外面接應。」

  於曼麗欲說什麼,明台的手輕輕一指,旨在告訴她「服從」。於曼麗很是著急,明台徑直向前走去,於曼麗疾步跟上,依舊挽著他,腰肢慢撚地纏著。

  黃昏日落,灰濛濛的曠野裡,有人急劇地喘息,急促地奔跑。墜落的霞光裡消匿著一個纖細靈動的身影,一個穿著時髦旗袍、外套小夾襖的女子正在迅捷有力地奔跑。

  她是程錦雲,中共上海地下黨「鏰奸」小組的特情人員。

  此刻,她穿著一雙高跟鞋,奮力地跑著。她不停地跑,跑著跑著她把高跟鞋從腳上取下來,她用力將鞋跟拍斷,然後穿上繼續奔跑。

  跑過荒草漫天的山間小徑,跑過乾枯溝渠上赤裸的石橋,跑過縱橫交錯的鐵軌,不知疲倦地朝前奔跑。

  她跑到一座沿山蜿蜒修建的鐵路檢修所前,檢修所的院落很簡樸,刷著粉白的牆壁,上面寫著「大東亞共榮圈」的標語。程錦雲看看四處無人,跑過去,順手在一個窗臺上「牽」了一雙膠底鞋。

  她跑到一個僻靜處,扔掉自己的半截高跟鞋,穿上膠鞋,一溜煙跑得無影無蹤。

  天空低垂在樹梢頭,顏色青灰,青灰得愈來愈厲害,浸得樹梢神經質地發顫,儘管風很輕,還是能夠感覺到有人在低聲說話。

  「你下次能不能幹淨利落點?」明台在埋怨。

  「我覺得很乾淨啊。」於曼麗不解。

  樹下站著一男一女,男的穿著黑色的日本軍隊專屬的列車員服裝,女的穿著鄉下人的青布衫,青布鞋。他們的腳下擱置了兩隻不同顏色的皮箱。樹邊系著一匹他們從山裡農戶的手裡花高價買來的瘦馬。

  「兩刀就解決的事情,你偏要下八刀。」

  「習慣動作。」於曼麗很無辜。

  「習慣動作會暴露行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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