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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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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說玲姨,岳娥就坐不住了。岳娥和那個玲姨,娘家是一個村的,兩個人少女時就不對付,暗暗較勁,先後嫁到沈莊來,也互相看對方不順眼,兩家的田正好挨著,有一年因為田埂占多占少的問題吵了一架,就結了仇,多年都不說話,兩人還暗暗較勁,你買一件羊毛衫,我也買一件,你家置辦了新洗衣機,我家馬上買個更好的,你家現在裝了高科技現代化的監控,那嶽娥我豈能沒有? 嶽娥心一動,口風一松,裝機的人馬上推薦他們的套餐,聽起來很划算,送的東西多,綁定四個電話號碼,還送一部新手機,整個算下來也兩千多了。 嶽娥心動了,可是錢包不能動。裝機的工作人員和明暉面面相覷。 明珠坐在樹屋的木樓梯上曬太陽,太陽朝西斜了,光也移動了,她就打算搬個凳子移到光那邊,她一動身,明暉叫她:「姐,你看行不?」 監控裝起來,後晌嶽娥和玲姨在道上遇見了,兩個人互相瞥一眼,誰也沒說話,嶽娥覺得自己的腰挺得直。 在家裡住了幾天,明珠藉口家裡太冷,要回去了。老沈要給女兒帶點自己家的包穀糝,去廚房裡拿小布袋裝,明珠跟進去,叫爸爸少裝點。 老沈背對著她,說:「你媽脾氣不好,你別跟她計較。」 「怎麼會呢?」 「那個事,她跟我說了。」 哪個事?明珠怔了兩秒才反應過來,哦!原來是那件事,爸也知道了。她站在爸爸身後,臉上浮起愧色。 「這麼多年,我們也沒虧待你。」老沈聲音很低,動作很慢。 「爸,我知道,別說了。」至於她知道什麼,她也不知道,她只想快點結束這段羞愧難當的談話。 明暉開車載媽和姐姐一起回城去。老沈送到門口,叮囑自己老婆:「就在西安好好待著,把明珠照顧好,別有事沒事往回跑,我有啥好看的。」 兩人隔著車窗又鬥起嘴來。嶽娥不忿:「誰看你?我是回來看看我養的貓兒狗兒的,比你有人味。」 不知誰家門口又有婆子媳婦兒拌嘴,扯著脖子,憤憤然擊掌跺腳,明珠皺皺眉,叫明暉趕緊啟動車子,絕塵而去。 離開的時候車子走的是一條大路,兩邊的毛白楊筆直,樹葉依然蔥蘢,山下的田野升騰起白霧,如漫畫中的夢境一般,車子向前開去,犬吠遠去了,清森的山村遠去了,車子很快匯入鋼筋水泥的繁華和喧囂中。離開了故鄉,是再難回去的,可擠進城市,卻又想時刻想逃離,這大概是無數「明珠」們亙古難解的謎題。人這一輩子,大概就是從這一種孤獨,走向另一種孤獨吧! ▼第十八章 紅 喻老師自那日回家後就病了。先是發低燒,渾身無力,以為是感冒,就自己找了藥吃了,在家躺著,知冬那幾日工作忙,也沒太在意。在家躺了兩日,這天下午,自己煮了點粥喝掉,忽然腹痛難忍,像有一個秤砣在肚子裡綁著,沉墜墜地疼,去上廁所,小便時隱隱作痛,竟發現底褲上有血跡,喻老師有點慌。 喻老師已六十有二,已經絕經十多年了,她只當是痔瘡,就去小區外面的一個診所瞧,又不是,建議她去查B超。她沒有去查B超,在家挨了兩日,仍淋淋漓漓有血,小腹也一直墜痛不止,扛不住了,到附近社區醫院做了個B超,一查嚇一跳,因為節育環在子宮內嵌頓,才出現了出血和腹痛,通俗點說,就是環長到了肉裡。 這個環,是生完知冬後後戴上的。當年懷知冬在他大舅家躲了一陣子,知冬剛生下又被他大姨抱走幫忙養著,百天時抱回來,對外謊稱是抱養的,即便如此,還是違反計劃生育的,要罰款,搞不好要開除公職,喻老師和丈夫四處奔波托人托關係,罰了款,工作也保住了,可是知冬沒戶口,村裡管計劃生育的幹部帶著她去上了環,才給知冬上了戶口。 節育環的原理是其使子宮內膜形成炎症反應,讓受精卵難以著床,從而達到避孕目的,現在的很多年輕一輩的育齡婦女已經不知道節育環為何物,但計劃生育政策最為嚴厲的八十年代,放置節育環是最重要的降低生育率的手段,基層的計劃生育工作者和醫務人員都會告訴婦女,節育環對身體沒有什麼損傷。 說是沒什麼損傷,喻老師當年上環後,總是腰疼,也稀稀拉拉地見紅,後來總算適應,逐漸把這回事忘了,絕經後,她自己也不知道,也沒人告訴她,這個小小的東西,應該及時安全地取出。 一把年紀了,還要做這種婦科的取環手術,喻老師覺得怪不好意思的,況且她也認為這是個小手術,就沒給兒女們說,自己去社區醫院做。 曾經有人做過一個調查,絕經超過兩年以上者,取環困難比例達43.9%。喻老師覺得這是個小手術,那個醫生也覺得是個小手術,做到一半,才發現環伸進××裡,環的末端還長了一個小小的結石,血湧出來,那醫生慌了。 送去婦幼醫院的路上,知夏和知冬分別接到電話,那時喻老師已經昏迷了。 知夏趕到急診手術室時,知冬正在不知所措地哭:「怎麼辦啊姐!大出血。醫生們都有手術,沒人。」 「不要慌,不要慌,不會的。」知夏強令自己鎮定下來,轉頭問旁邊的一位醫生:「怎麼回事?」 「不要急,我們已經在聯繫副院長了。」 就在這時,一個小護士跑過來報告,副院長送醫下鄉,一時趕不回來,還有一位小李醫生休假,電話打不通。 知夏這才慌了,汗冒出來。她想起有位老友的愛人在這家醫院工作,忙翻開手機去翻找,又怕貽誤,問醫生現在轉院可還來得及,眼前這位醫生還在實習期,怕擔責任,說得模棱兩可,知夏出了滿頭的汗,也快急哭了。 知春和家裡的保姆也趕到了,見狀也焦急萬分,開始打電話找關係。 喻老師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中途醒過來,看到兒女們,反倒寬他們的心,叫他們別怕,說只是一個小手術。知夏握住媽媽的手,淚水決堤而下。 電話打通了,信號卻時斷時續,知夏只好走了幾步,換一個地方去接聽,不過電話的內容並不樂觀,她朋友的愛人已經調離這家醫院,朋友說讓她愛人打電話問問老同事,看能不能協調出人來。 知夏懷著這一點渺茫的希望,茫然無措地朝回走,一轉頭竟又與明珠遇上。 明珠本打算再也不與生母一家人往來的,但看到知夏滿面淚光,心也陡然一緊,問:「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我媽,我媽要手術,大出血,醫生都不在。」知夏的手在發抖,大腦一片空白,不知該怎麼辦,虛弱無力地就勢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來,似在自言自語:「怎麼辦?怎麼辦?」 明珠是來取唐篩報告的,養母陪著來的,她剛拿到報告,還不知道李醫生休假了,看到知夏這樣,想到那個人命在旦夕,也有點慌了,馬上拿起手機,安撫知夏:「別急,我給李醫生打電話。」 可巧了,她一撥打李醫生電話,馬上就接通了,那邊猶是一副輕鬆調侃的語氣:「今天我有蛋糕吃,蛋黃酥就改日了。」 「你在哪裡?這裡有急診手術,你馬上過來。快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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