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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


  「就像在知冬和碧晨的這個新家裡,他們才是一家之主,你和爸不是小學生的家長了,你們要擺正自己的位置,做好父母就行。」

  知夏會玩筆桿子,說起道理來一套一套的,這話不太好聽,喻老師聽得一知半解,有些不悅,但也沒脾氣理論,不甘地嘟囔道:「等碧晨生了孩子,孩子大一點,我們帶回村裡帶,誰愛跟他們住一起?」

  知夏笑笑,不置可否。兩代人的思想,隔著的豈止鴻溝,那是幾個世紀,幾個太平洋。

  吃完飯,知夏和媽出門打車,喻老師說:「給張浩打個電話,看他在哪兒?叫來接接你。」

  「不用,麻煩。打車很方便。」知夏想也沒想就拒絕了。

  車來了,母女倆上了車。

  「你和張浩,沒事吧?」喻老師擔憂地問。

  「沒事啊!」知夏的回答脫口而出,好像根本沒經過思考。

  喻老師放心了,又問:「你說知春,不會有事吧?你最近見過她嗎?」

  「不會有事的。她就那樣,你又不是不知道。」

  到家了,知夏送媽進小區,上了樓,進了家門,知冬和碧晨都沒有回來,爸應該是還在棋牌室玩興正濃,家裡冷冷清清,母女倆彼此叮囑一番,知夏才離開了。

  十月一寒衣節,有人在馬路邊燒紙,火星和灰燼在夜風裡翻飛,一種淡淡的哀傷籠罩著這個普通的夜晚,知夏疲倦地走著,迎面偶爾走來三兩個行人,沉默又匆忙,知夏忽然覺得,夜行的人,也許都是孤魂野鬼呢?她覺得,自己就像孤魂野鬼。

  ……

  屋裡很安靜,喻老師上了個洗手間出來,忽然聽到微微的飲泣聲,她悚然一跳,鬼節快到了,那些孤魂野鬼們該不會真的都跑出來了吧?

  四下看看,屋內並無異樣,她虛張聲勢大聲叫道:「知冬?知冬?是你嗎?老許!」

  知冬的臥室門緩緩開了一道縫,露出一個頭髮淩亂臉色蒼白的腦袋,喻老師驚出一額冷汗,定睛一看,原來是碧晨。

  她撫了撫胸口,埋怨道:「嚇死我了,你這孩子,在家怎麼也不吭聲啊?」

  「媽!」碧晨聲帶哭腔叫了一聲。

  喻老師又嚇了一跳,只見碧晨眼皮水光紅腫,兩個眼泡像快破皮的桃子,她剛剛哭過。

  「怎麼了怎麼了?知冬欺負你了?人呢?」

  喻老師緊張地朝屋裡看,知冬並不在屋裡。

  婚房的喜慶還沒褪去,紅色拉花亮閃閃的,床頭的婚紗照是油畫風格,照片裡的人宛如王子公主一般。王子和公主從此過上了幸福的生活,可是沒有一個作家寫過,王子和公主後來的幸福生活,到底是什麼模樣。

  「別哭!他要是欺負你了,媽幫你收拾他。」喻老師這話說得很真誠,但她也知道,知冬做不出什麼出格的事,小兩口從來都甜甜蜜蜜,羨煞旁人,吵個嘴,半天就和好了。

  豈料喻老師話音剛落,碧晨忽然抑制不住地哭出聲來。

  喻老師忙把碧晨安撫到床邊坐,細細詢問,碧晨卻只是垂淚,死活不說。

  喻老師只好再給知冬打電話,這一次,電話終於通了,知冬解釋是,單位組織到山裡某地做團建,高強度的軍事化拓展訓練,要求每個員工關了手機。

  「對了,今晚就不回去了。明天下午回去。」他說。

  喻老師不懂什麼團建,拓展訓練,她也不懂,不過知冬手機開了,她這個做家長的,必須要給碧晨做主出氣,她對著電話怒斥:「你怎麼欺負碧晨了?碧晨的眼睛都哭腫了?什麼團建,趕緊給我滾回來。」

  那邊知冬還是一頭霧水:「我幹什麼了?我今天團建要關機不回來給她都說了呀!我怎麼了?」

  老人機的聽筒傳來的聲音清晰無比,一字不漏地被碧晨聽了去,她忽然失控,奪過喻老師的手機,沖著手機撕心裂肺地喊道:「別回來了,你和你遊戲裡的老婆過日子去吧!」

  碧晨還是忍住了,把「離婚」兩個字咽下了。結婚前一夜,娘家媽媽給的唯一忠告,就是婚後不要輕易說「離婚」,如果要說,在心裡掂一掂,睡一覺起來再決定說不說。

  說完,碧晨自作主張掛斷了婆婆的電話。

  遊戲裡的老婆?這就是碧晨哭了一晚上的理由?喻老師一聽,覺得好氣又好笑,她覺得這沒什麼大不了,遊戲嘛!不就是小孩子過家家,完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媽,遊戲怎麼能當真?

  喻老師松了一口氣,還是認真地安撫碧晨:「別氣了,遊戲怎麼能當真?要是計較這個,那還不氣死了?等他回來,我好好說說他,讓他以後少打點遊戲。都快當爸爸了,還跟個孩子一樣。」

  這些話,碧晨好像聽進去了,她的淚慢慢止住了。喻老師又安撫了幾句,給碧晨端了熱牛奶進來,見她沒事了,就回自己房間去了。

  牆上的時鐘已指向十一點,喻老師累極,渾身如散了架一般,躺到床上卻毫無睡意。老許不知道在哪個棋牌室廢寢忘食呢!喻老師想起自己這一日,不禁慨歎自己命苦,這糟心的日子按下葫蘆起了瓢,就沒一件讓人順心的事。

  碧晨那邊好像不哭了,那就好。可是喻老師還是翻來覆去睡不著,她就給老許打電話。老許從來不敢不接電話,每次接氣電話的都起都是軟軟的,沒脾氣的:「什麼事啊?」

  「趕緊給我滾回來。」

  「這才十一點啊!」過去老許在村裡打牌到半夜一兩點都是常事,喻老師有時半夜起來給孩子餵奶,老許還在牌桌上鏖戰呢!

  「少廢話,趕緊回來。」

  喻老師是真發火,或者是隨口罵兩句,這中間的細微差別老許能分得出,是幾十年夫妻的默契,十五分鐘後,他從這裡9號樓的某棋牌室「滾」回來了。

  看到喻老師臉色不對,老許不敢造次,循規蹈矩,走路做事輕手輕腳,刷了牙洗了腳才敢上床。

  無論老許再怎麼小心翼翼,喻老師這種時候總能挑出毛病來,她罵他:「頭轉過去,抽煙的人,刷了牙嘴都是臭的。」

  老許就把頭轉過去。

  喻老師還罵:「老子英雄兒好漢,沒一個好東西。」

  一聽這話老許明白了,肯定是知冬惹他媽生氣了。矛頭不是對準自己,就不要緊,讓她發洩出來,一塊兒幫著罵罵,這事就過去了。

  「咋了咋了?你兒子又惹你生氣了?」老許決定加入討伐兒子的隊伍。

  「你說說,你們男人為啥都愛玩遊戲?遊戲有多大的魅力?」喻老師的口氣有一種探討的精神,老許就放鬆下來。

  「男人為啥都愛玩遊戲,因為男人至死是少年,男人至死是寶寶啊!要吃糖要抱抱要坐搖搖車的寶寶啊!哪有少年和寶寶不愛玩的。」

  老許進城這些日子,跟牌桌上那些老少男人們也學了一些俏皮話,現學現賣,說給喻老師聽,喻老師一聽,好像還真是這個理,老許不就是個典型的例子嘛!真不公平。

  「男人是沒斷奶的寶寶,女人就活該受苦受累嘛!我一天為這個家操碎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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