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加莎·克里斯蒂 > 豔陽下的謀殺案 | 上頁 下頁
一三


  他兩眼正視著她——眼中有種很天真的哀求神色,就像一隻乞食的小狗,使得艾蜜莉·布雷斯特沉默下來,她心裡暗想道:「可憐的孩子,他真是給困住了,好吧,反正也沒什麼辦法,他過一陣子就會好的。」

  船很快地向海灘接近,艾蓮娜·馬歇爾臉朝下俯躺在沙石上,兩手朝外伸開來。那具白色的木筏拉上了岸,放在旁邊,艾蜜莉·布雷斯特感到一陣困惑,就好像她眼前所看到的是一件她很熟悉的東西,然而在某方面說來又完全不對勁似的。直到過了一兩分鐘之後,她才想到問題在哪裡。艾蓮娜·馬歇爾的姿態是在曬日光浴的姿勢。她在旅館前面的海灘上這樣躺過好多次,曬成古銅色的身子伸展著,那頂綠色的硬紙帽子遮著頭和頸子。

  可是小妖灣的海邊沒有太陽,而且這幾個鐘點陽光都還照不到這裡來,矗立在後面的懸崖在早晨把太陽全都擋住了,艾蜜莉·布雷斯特不禁感到一陣不祥之感。

  船擱淺在砂石上,派屈克·雷德方叫道:「喂,艾蓮娜。」

  緊接著艾蜜莉·布雷斯特果然感到事情不對了,因為那個躺著的人既沒有動彈,也沒有回應。

  艾蜜莉看到派屈克·雷德方臉上的表情變了。他跳下船去,她也緊跟著他,他們把船拖上岸,然後向那個一動也不動地躺在懸崖下的白色人體走過去,派屈克·雷德方先趕到那裡,但艾蜜莉·布雷斯特就緊跟在他後面。

  她就像在夢中似地,看到曬成古銅色的四肢,白色的泳裝——翠綠色的帽子底下露出一些紅色的卷髮——還看到了點別的——兩隻向外伸出的手臂,角度十分奇怪而異常。緊接著,她又感覺到那個身體不是躺下來,而是給丟成這個樣子……她聽到派屈克的聲音——受到驚嚇的低語,他跪在那一動也不動的身子邊——伸手摸了下手——手臂……他用低弱而顫抖的聲音說:「我的天,她死掉了……」

  然後,他稍微將那頂帽子掀開了一點,看看她的頸部,「啊,我的天,她是被人扼死的……她被謀殺了。」

  像這種時候,時間都好似停頓了,艾蜜莉·布雷斯特感到一種有如置身幻境的不真實感,聽到她自己說:「我們什麼也不能動……要等警察來。」

  雷德方很機械的回答道:「不錯——不錯——當然應該這樣。」然後十分苦惱地低聲問道:「誰?是誰?誰會對艾蓮娜下這種毒手?她不可能——被人謀殺的,不可能是真的!」艾蜜莉·布雷斯特搖了搖頭,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聽見他深吸了一口氣——聽到他壓抑著怒氣說道:「我的天,要是我抓到是誰做的這種事……」

  艾蜜莉·布雷斯特打了個寒戰,她腦中浮現了兇手可能還躲在岩石後面的景象,她聽到自己的聲音說道:「兇手不會再留在這附近的,我們一定要趕快找警察來,也許——」她遲疑了一下——「我們之中應該有一個人守著——守著屍體。」

  派屈克·雷德方說:「我留下來。」

  艾蜜莉·布雷斯特放心地歎了口氣,她不是那種肯承認自己害怕的女人,可是她私下卻覺得最好不要一個人留在海灘上,說不定那個可怕的殺人兇手還就在附近呢。她說,「好,我會儘快趕去,我還是上船吧,我沒法爬上那道直梯子。在皮梳灣就有警察局。」

  派屈克·雷德方機械地喃喃應道:「好——好,你看著辦吧。」

  艾蜜莉·布雷斯特用力地將船劃離了岸邊時,她看見派屈克跌坐在那個已死的女人身邊,將頭埋進雙手裡,看來有如一隻守著已死主人屍體的忠犬。但是她仍然忍不住想道:「對他和他太太來說,這可是再好也不過的事了——對馬歇爾和他的孩子來說也是一樣——可是,我想他是不可能這樣想的,可憐的傢伙!」

  艾蜜莉·布雷斯特是一個很能應變的女人。

  五

  柯根德巡官站在懸崖邊,等著法醫檢查艾蓮娜的屍體。派屈克·雷德方和艾蜜莉·布雷斯特站在另外一邊,倪司敦大夫很靈巧地站直了身子,說道:「被扼死的——兇手的兩手相當有力。她好像並沒怎麼掙扎,很意外地受到扼殺吧。嗯——呃——很殘忍。」

  艾蜜莉看了一眼,就把目光從那個已死女人的臉上轉了開去,死者臉上發紫,十分可怕。柯根德巡官問道:「死亡的時間呢?」

  倪司敦不樂地說:「不經過更詳細的檢查沒法說得准,有很多因素需要考慮在內,我看看,現在是一點差一刻,你們是什麼時候發現屍體的?」

  被問到這個問題的派屈克·雷德方含糊地說:「十二點差幾分吧。我不知道確切的時間。」

  艾蜜莉·布雷斯特說,「我們發現她死了的時候,正好是十二點差一刻。」

  「啊,你們是划船來的。你們什麼時候看到她躺在這裡的呢?」

  艾蜜莉·布雷斯特想了一想:「我想我們繞過那邊的岩岬,大約是五六分鐘之前吧。」她轉頭問雷德方:「你說是不是?」

  他含糊地說:「是——是——差不多吧,我想。」

  倪司敦放低了聲音問巡官說:「這位是死者的先生?哦!我明白了。是我弄錯了,我還以為他就是呢。看起來他好像悲傷過度的樣子。」他提高了聲音,很正式地說:「我們可以說死亡時間是十二點差二十分。不會再早多少,大約是那時候到十一點——到十一點差一刻之間。十一點差一刻是最早的極限了。」

  巡官把他的記事本用力合上:「謝謝,」他說:「這對我們應該大有幫助,上下時限相當短——加起來不到一個小時。」

  他轉頭對布雷斯特小姐說:「現在,我想一切到目前為止都很清楚了,你是艾蜜莉·布雷斯特小姐,這位是派屈克·雷德方先生,兩位都住在樂園旅館。你們認定這位太太是你們同一個旅館的客人——馬歇爾先生的太太?」

  艾蜜莉·布雷斯特點了點頭。

  「那,我想,」柯根德巡官說:「我們回旅館去吧。」他招手叫來一名警員。「霍克斯,你守在這裡,不准任何人進入海灣,我等下派菲力浦也來。」

  「我的天!」溫斯頓上校說:「真沒想到你在這裡!」

  赫邱里·白羅以他慣有的態度回應了這位警察局長的招呼,他喃喃地說道:「啊,不錯,從在聖盧鎮的那件案子之後,已經有好多年了。」

  「不過,我可沒忘記那個案子。」溫斯頓說。「真是我這輩子最意外的一件事,我再也想不通你怎麼會在葬禮那件事上騙過我的,整個案子實在是太超乎常軌,太奇妙了。」

  「上校,」白羅說:「結果還是很好,對不對?」

  「呃——哎,也許吧。不過我敢說如果以正規的辦法去查的話,也還是會得到那個結果的。」

  「很可能。」白羅很委婉地表示同意。

  「你現在又碰上了一宗謀殺案。」警察局長說:「對這個案子有什麼想法沒有呢?」

  白羅慢慢地說道:「還沒有什麼確切的想法——不過這案子很有意思。」

  「打算幫幫我們的忙嗎?」

  「看你答不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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