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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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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在福州的媚娘,她在幹什麼? 起風了,風從遙遠的大海那邊,從渺茫的天邊吹來,卷起層層海浪。海浪聲鋪天蓋地,紛至遝來,像千面張鼓一齊擂響,像千軍萬馬一齊呐喊,像千座山峰一齊崩塌。天空陰暗,看不到一顆星星,似乎一場大雨正要來到。夜愈深,海浪愈高。海水正在向我步步進逼,波浪拍打在我赤裸的身體上,又退回去,片刻後,積蓄力量的波浪更猛烈地拍打而來,像許多條皮鞭,竭力要把我捲入大海。我回頭望去,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沒有一星燈火。 我突然想,如果這是我生命的最後一刻,我還會想媚娘嗎?我還會愛媚娘嗎?如果媚娘在我的身邊,大海註定今夜要帶走一個人,我會挺身而出,而把媚娘推上堤岸嗎?我會的,我會的。我會想媚娘,我會愛媚娘,我會把媚娘推上提岸,而讓死亡把我帶走。 媚娘的生命比我更重要。 我淚流滿面。 海風打在我流淚的臉上,有一種冰冷的疼痛。 我走上堤岸,從背包中掏出手機,連想也沒有想就撥出了媚娘的電話。鈴聲緩慢地響起,一聲又一聲,沒有人接。 我剛想掛斷,那邊傳來了媚娘的聲音,她問,你有什麼事情? 我說,媚娘,我想你。 我只說了這一句,就再也說不下去了。我掛斷電話,哽咽著,跪倒在夜晚的沙灘上。 風很硬很冷,呼嘯的天地間只有我一個人。 落雨了。雨珠很大很大。我在雨珠中漫無目的地行走著,走得失魂落魄,走得孤苦狼狽。我想,媚娘會打來電話的,她一定會的。 然而,沒有。 我跌跌撞撞地行走在大雨中,不知道摔了多少跤,口中全是沙子和雨水。我大聲地喊著,哭著,叫著。在這個海風呼嘯的夜晚,在這個陌生的地方,我的聲音和靈魂一同撕裂。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我來到了一座破廟前,那是大海邊特有的媽祖廟。在海邊,幾乎每隔一段距離就有這樣一座供奉媽祖的廟宇,保佑航海的人平安歸來。據說,媽祖是保護漁民的海神。我再也走不動了,我渾身虛脫地躺倒在廟宇的臺階上。 我拿出手機,螢幕上依然沒有來電顯示。 在那座媽祖廟裡,在呼嘯的海風中,我度過了漫長而艱難的一夜。 我回到福州,就此消沉下去。我不再給媚娘打電話,也不再和任何人來往,白天,我將自己關在房屋裡,夜晚,我獨自走進酒吧,一杯接一杯地喝著那種辛辣的烈性白酒。一直喝到酒吧打烊,我才醉醺醺地回家。有一次,我醉得無法上樓梯,就在樓梯口睡了一夜。還有一次,我走著走著,就歪倒睡著了,天亮才發現,我居然睡在馬路邊。 那段時間裡,和我合租著一套單元房的陳凱一直不知道我的行蹤。當他知道媚娘離開我時,就一再安慰我說,你們其實開頭就是錯,結局還是錯。我說,我知道,但我就是無法接受這個殘酷的現實。陳凱說,接受吧,為了生活,任何殘酷都要接受。 當我夜半酩酊大醉歸來時,看到陳凱和他的女朋友一直在等著我。他們一言不發地扶我倒在床上,用熱毛巾擦拭乾淨我的臉,然後帶上門,默默退出。 我已經好長時間沒有上班了,報社可能會開除我。開除就開除吧,媚娘已經離開了我,我一切都無所謂了。 有天夜晚,我又來到那家酒吧,默默地喝酒。那種高濃度的白酒一入肚,就像火燒火燎一樣,讓我既痛苦又沉迷。酒吧的音響裡突然播放著《但願人長久》的熟悉旋律,如泣如訴如怨如慕的歌聲像一條柔韌的長長的綢緞絲帶,纏裹著我,將我拉回到了從前,拉回到了和媚娘在一起的痛苦而幸福的時光。我靠在牆角,點燃一根煙,靜靜地聽著,任眼淚靜靜地漫上。 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我想起了這樣的詩句。那首詞好像是范仲淹寫的。沒有痛徹心扉的愛戀,沒有刻骨銘心的愁緒,又怎麼能寫出這樣的詩句。原來一代名相范仲淹也有過和我一樣的愛情的苦痛和憂傷,那麼,他又是如何排遣的呢?他是如何走出這片痛苦的漫漫無際的泥沼? 就在這時候,電話響起來了,是報社打來的。說有一個隨團赴西藏採訪的名額,讓我考慮考慮,如果沒有意見,就定我去。 後來,我才知道了,我長時間不上班,夜夜去酒吧喝酒,報社已經知道了,他們也知道媚娘已經離開了我,分管採編的副總編便把這個去西藏的名額讓給我,是想讓我在異域的土地上尋求解脫。我心存感激。 在那片神秘而古老的高原上,我們一路放歌。遠處雲霧繚繞冰清玉潔的雪山,野花淒迷遼闊無邊的草甸,緩緩流淌蜿蜒曲折的小河,賓士而過卷起漫天塵土的馬群,還有空中翻飛聲聲唳叫的蒼鷹,將我們帶入了一個夢幻般的童話世界。天高地闊,視野無窮,我忘記了所有的煩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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