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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回到宿舍,胡立仁像跟屁蟲似的湊近李冬生,笑嘻嘻地說:「蝦米,在地窖裡碰到誰了?是東雪梅,還是韋翠花?」

  「你咋這麼好信兒?打聽這兒幹啥?」李冬生斜了他一眼。

  「我是說宗偉光這小子是跟東雪梅好,還是跟韋翠花近乎?」

  「你咋啥都管,他和誰好,跟你有啥關係?」

  「是不是東雪梅?」胡立仁眼神透著狡黠,「前幾天我在宿舍外,看見韋翠花跟宗偉光嘮嗑呢。這小子對她挺冷淡。可他見了東雪梅就不一樣了。別看他不吱聲,可那眼神放著光呢。宗偉光這小子真行,有兩個女的看上他。」

  「你看她倆誰好?」鄭義平問道。

  「怎麼說呢?」胡立仁晃著腦袋,「韋翠花性格開朗,潑辣能幹。東雪梅比較溫柔。要是我選物件,就找東雪梅這樣的,保證聽話。要是和韋翠花在一起,她總想說上句,那還不成天干仗啊。」

  「就你這熊樣還想找東雪梅那樣的?」鄭義平笑道,「我看找崔紅英還差不多。讓崔紅英好好管管你,給你上上課,興許你還能有點進步。」

  「哎,你這山東棒子,說話也不考慮影響。」胡立仁眨著狐狸眼手比劃著,「一瞅她那臉,就想到母猴子,誰敢要哇!」

  「哎,你可別諷刺人家。崔紅英可是黨員,叫她聽見了,還不批你個底朝天。」鄭義平故意嚇唬他。

  胡立仁一吐舌頭:「得,山東棒子,別拿大帽子壓我,我可受不了。」

  鄭義平四方大臉,黑得像煤,滿臉的絡腮鬍子上經常掛著飯粒,長得膀大腰圓。他的鬍子長得很快,每隔兩三天就得刮一次。他的鬍子硬得像鋼針,一個刀片頂多能用兩次。每次刮完,臉皮發青,看著發愣。他因性格直率,敢說敢做而得罪了一些人。儘管能幹,卻沒當上排長,可他並不在乎。

  聽胡立仁叫他山東棒子,我好奇地問鄭義平:「你真是山東人?」

  「那還有假?」他瞅著我,「哎,白劍峰,你老家是哪兒?」

  我說:「山東。」

  他盯著我問:「山東什麼地方?」

  「沂蒙山區。」

  「太巧了。」他一拍大腿,「沒想到咱倆竟是老鄉啊!」

  他興奮地看著我:「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以後你就是我弟弟,誰欺負你告訴大哥。」

  我感激地望著他。在葦塘裡他救過我的命,今天又肯認我做弟弟,我不知怎樣表達此時的心情,只深深地叫了一聲:「大哥。」

  鄭義平拍著我的肩頭說:「我就喜歡你那股要強勁兒,咱山東人就這樣。」

  胡立仁湊過來:「你不是『倔縣』『強村』的嗎?啥時成沂蒙山區的啦?」

  「去你的。」鄭義平舉起巴掌沖他一晃,「別說我把你這狐狸頭扇掉。」

  「得,哥們兒不跟你扯了。」胡立仁一縮脖子,溜出了門。

  翌日,我穿著新發的農田靴,隨大夥兒到苗床埋防風的葦柵欄。

  拖拉機翻過的土地,像層層黑色的波浪,稻茬露出根須,點綴著這黑色的浪花。上水溝裡湧動著來自遼河的發紅的桃花水,部分田地已開始上水。

  盤錦的春天仍然寒氣逼人。上水的地裡結了薄薄一層冰,儘管腳上套著毛襪子,可穿著農田靴踏在冰碴兒裡,那涼氣仍從腳心鑽入一直擴散到全身。

  在城裡穿慣了布鞋,冷丁套上這厚重的靴子,感覺特難受。靴裡整天濕漉漉,捂得腳指頭發白。每到中午休息時,宿舍的窗臺和牆根擺滿一排排晾曬的靴子,黑壓壓一片,散發著難聞的氣味。

  剛到地裡,風就像是從巨大的鼓風機裡噴出,呼呼地在大地上狂舞。胡立仁本來身體單薄,被風吹得一溜歪斜。

  「什麼他媽的鬼天氣,真煩人。」胡立仁眯縫著眼不住嘴地咒駡。

  「我聽老知青說這兒一年就刮兩次風,」我問胡立仁,「是這樣嗎?」

  「對呀,」胡立仁揉著眼睛說,「一次就他媽的六個月。」

  颳風也得幹活。我們在苗床的四周,用桶鍬先挖一道深一尺寬一拃的溝,然後將編成簾狀的葦子立到溝裡,兩邊同時培上土,再用腳踩實。

  第一次用桶鍬,我感覺很稀奇。這桶鍬鍬頭長方形,寬不足半尺,長度由使用者確定。新桶鍬頭很長,但老知青都用砂輪將鍬頭磨得很短,刃口磨得極薄。鍬頭上部鑽兩個眼,粗鐵線綁在鍬把上,兩頭穿過鍬孔,彎成小圓圈與鍬頭連成一體,起到延伸鍬頭、托起泥土的作用。這桶鍬挖泥土最合適,鍬頭輕,刃口快,通過鐵線托住泥土,兩臂用力一揮,甭管多黏的泥土都能被甩出去。

  我將領到的新桶鍬到營部的機修房用砂輪磨去一截,並綁上鐵線。可真使用時,還是感覺不適應。看看老知青,鍬頭被泥土磨得又薄又亮,刃口更是鋒利無比,削蘆葦根刷刷地如切菜一般,讓人羡慕。看來我這把鍬要用到他們那種程度還需要相當的時間啊!

  我吃力地挖著溝,一會兒掌心就磨出了「水泡」,疼得鑽心也得硬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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