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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邱玉明沒好氣地說:「啥也沒看見。」

  「這有啥啊?大丈夫敢作敢當嘛。你又不是女的,有啥不好意思?」胡立仁朝他擠眉弄眼,「她的乳房大不大?」

  邱玉明被羞得臉紅一塊紫一塊,說不出話來。

  胡立仁搖晃著腦袋說:「認乾姐真好,什麼都能看見。明兒咱也認個乾姐。」

  旁邊有個老知青說:「你快去認呀,回來也好給咱講點見聞。」

  胡立仁故作驕傲狀:「咱這小夥兒差啥?認乾姐也得扒拉扒拉。」

  「別吹了。」李冬生拍著他的肩膀,「哪個女的能看上你,別做夢了。」

  胡立仁脖子一歪,不服地說:「哎,蝦米,別瞧不起人。」

  聽著他們關於乾姐的話題,我的內心一陣騷動。遠離家鄉和親人,誰不希望身邊有個姐姐似的人關照啊。起碼有個人陪你說說心裡話,排遣心中的煩悶寂寞啊。在這股認乾姐之風中,多數男知青都有了自己的目標。

  就連我們這些新知青大都有了乾姐。謝元庭不怪人們叫他「謝老轉」,他經常上伙房跟伙食長套近乎,他認了齊素芬為乾姐後,打飯時齊素芬有意多盛一勺他肚子便占了便宜。田達利不甘落後,認了東雪梅為乾姐,自己的衣服有人給洗。只是東雪梅正與宗偉光處物件,要同時承包兩個人的衣服。

  孫福祿同指導員的關係,從排練樣板戲時就開始密切。崔紅英主動當了他的乾姐。對孫福祿來說,起碼在政治上有了依靠。儘管有人叫他「小地主」,但口氣中不再有歧視,反而有一種不見外的親近感。

  在學校時就好打架的黎義鳴,也都有了乾姐。唯獨周慶福和我沒有認乾姐。周慶福性格孤僻,不愛跟人接觸,自然缺乏女青年的關注。可畢竟在草垛裡曾有一個女的悄悄跟他在一起呀。可我呢?為什麼至今沒人願做我的乾姐?

  我躺在炕上心緒難平,苦苦思索,自卑感悄悄襲上心頭。以我現在的身份有資格認乾姐嗎?

  這天一早,我扛著桶鍬去平地,前面幾個老知青已要完地,開始幹上了。忽然,韋翠花在前面的一格地裡喊住了我:「小白呀,我給你要了一塊地,咱倆挨著,快下來吧。」

  我抬眼一看,發現她前面那格地空著,看上去很好平。

  「還愣著幹啥?」韋翠花指著那格空地,「就這兒,咋樣?」

  「挺好的,謝謝你。」我沖她笑笑,跳到那格地裡。

  這塊地確實很好幹,看來韋翠花真想著我。我心合計,她今天咋想起這麼做?我默默地揮鍬幹著,心裡卻畫著問號。

  韋翠花幹活潑辣。她揮鍬一陣猛幹,濺了一身泥水也不在乎。她的桶鍬用得鋥亮,輕快又鋒利,真是「手巧不如家什妙」啊!

  一會兒工夫她就平出了半格多地。受她感染我也來了情緒,幹得特起勁兒。

  「咱倆先歇會兒吧。」韋翠花從泥水裡拔出靴子,走到田埂上對我說,「剩下這點兒活一會兒就能幹完,別太累著。」

  我把桶鍬往地裡一插,跟著她上了田埂。

  「來,到我跟前坐會兒。」韋翠花指著她屁股底下像暖氣包似的黑棉襖。

  我坐到她身旁,搓著手上的泥,眼睛卻瞅著地裡。

  她轉過臉瞅著我,像嘮家常似的詢問我的家庭狀況。我感到納悶,她問這些幹啥?出於禮貌我還是如實回答了她,只是父親的事沒提及。

  她眨著明亮的眼睛問我,對這兒的生活適應嗎,想家不,是否感到寂寞。

  我狐疑地望著她。我隨口說,農活兒累點不怕,就是有時感到一種說不出的孤獨和寂寞。

  她靜靜地聽著,睜大眼睛注視著我,那目光含著異樣的關注。我被她看得有些莫名其妙,低下頭,繼續搓著手背上的泥。

  可她的目光仍停留在我的臉上。過了一會兒,她開口說:「是啊,其實我也有這種感覺。有時我真的很孤獨。環境的艱苦可以忍受,可那種孤獨感卻難排斥啊。大家湊到一起不容易,我們真應該相互理解和幫助,你說是不?」我睜大眼睛看著她。她的聲音忽然變得異常溫柔:「你看我這人咋樣?」

  咋樣?還用問嗎?我下鄉後沒少得到她的幫助,我始終對她心懷感激。

  「你這人挺好,沒少照顧我。」我向她袒露出心聲,「我沒有姐姐。即使有姐姐,相隔這麼遠,也不能像你這樣照顧我呀。」

  「那你把我當成你的姐姐好嗎?」韋翠花眼睛倏然一亮,腮上泛起紅霞,她緊緊抓住我的雙手。我感覺這雙長滿繭子的手忽然變得柔軟溫熱。

  我終於明白了,原來她要做我的乾姐呀。

  在她那發燙的目光裡,我感覺到難得的真誠與溫馨。一股暖流霎時湧遍了全身。「姐……」我動情地喊道。本來,有千言萬語要對她傾訴,可此時直感覺胸中熱血湧動,竟激動得不知說什麼。

  「劍峰,哦,應該叫弟弟啦。」韋翠花眼裡閃著淚花,再次握緊我的手。她像忽然想起了什麼,「弟弟,你宿舍現在有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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