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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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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個老知青。」我說。達子喊我們上工時,胡立仁藉口肚子疼沒上工。 「那我先回去了,你幫我把剩下的那點兒活幹完。」韋翠花站起身,剛邁幾步,突然又轉過頭說:「用我的鍬幹吧,比你的鍬好使。」 我使著她的鍬真的很輕快。平完自己這格地後,我又將她剩下的地平完。 中午回到宿舍,我發現自己的被襯、褥單不見了,好生奇怪。胡立仁說:「讓韋翠花拆走了。」他又問我,「看她那高興勁兒,她是不是成了你乾姐了。」 「嗯。」我點了點頭,心裡美滋滋的。 「行啊,小夥兒,挺能拉咕啊。以後就有人主動給你洗衣做被了。」 晚飯後,韋翠花抱著為我漿洗好的被襯、褥單走了進來。她跪在炕上,一針一線地縫著被褥。我坐在炕沿兒看著,這本應是雙細嫩的手,可常年握鍬、持鐮與泥水打交道,使得這雙手失去了青春少女應有的嬌嫩柔潤。掌心凸起一層小包狀的繭子,手背像曬乾的紫皮茄子,讓人聯想常年下地勞作的農村婦女的粗糙肌膚。望著韋翠花那雙飽經風霜的手,我的心湧起一陣酸楚。 我從被垛底下翻出一盒蛤蜊油,遞給她說:「姐,拿去抹手吧。」 韋翠花抬起頭說:「我習慣了,你留著用吧。哪天誰上縣城我讓帶一盒。」 「快拿著吧,跟弟還客氣?」我將這盒蛤蜊油塞到她手裡。 「那你用什麼?」韋翠花問我。 「哦,我媽給我帶了兩盒,現在箱子裡還有一盒呢。」其實,我只帶了一盒,怕她不肯收下才這樣說。 韋翠花果然相信了:「那我就收下了,謝謝你。」 「謝啥,你不是我姐嗎?」我沖她調皮地眨眨眼。 韋翠花臉上漾滿幸福,兩腮又泛出紅暈。 這天,我正平地,鄭義平騎著馬一陣風似的來到我跟前。見他威風凜凜的樣子,我心裡怪癢癢,便說:「鄭大哥,這馬能不能讓我騎一騎,過過癮。」 「你啥都想試試。這可不是好玩的。」鄭義平在馬上對我說,「這馬沒鞍子,你坐不穩,它跑起來非把你顛下去不可。」 「我不怕,你就讓我試試吧。」我對他懇求。 鄭義平猶豫了片刻,從馬上跳了下來。想將韁繩遞給我,可還是不放心,「你真要騎?」 「真的!」我態度堅決地瞅著他。 「那你可要小心啊!」鄭義平這才將韁繩遞過來。 眼前這匹馬,古銅色的毛,不知是累的還是缺乏營養,那毛亂糟糟的沒有光澤。再一看身體,瘦骨嶙峋,皮包著骨頭,肋骨一根根地凸出,四條腿細得像鍬把。看那單薄的身軀,風稍大點都能把它刮倒。可就是這樣的馬,連裡也沒幾匹。拉車、耙地照樣使喚。 「瘦狗」骨頭架倒挺大,我抓住馬鬃往上躥,鄭義平將我剛扶到馬背上就感覺屁股硌得生疼。這「瘦狗」脊背上幾乎沒有肉,敢情我是坐在骨頭上了。本想翹起屁股不碰脊背骨。可這馬沒有鞍子,更談不上馬鐙,只得小心翼翼地坐著。我右手抓住馬韁繩,左手抓著馬鬃,等待著馬前進。 「坐穩了。」鄭義平說著,用手狠狠捶著馬屁股,大喝一聲「駕」。「瘦狗」打了一聲響鼻,邁起碎步在狹窄的田埂上走起來。它走路一顛一顛的,我的身體隨之上下顫動,屁股被一下下硌著,說不出的難受。 這樣慢慢地顛下去,我的屁股能受得了嗎?這時想起老知青說過的話,騎馬越慢走越顛屁股,跑起來就好了。 對呀,何不讓馬快跑起來。我一扽韁繩,兩腿用力一夾馬肚子,大喝一聲:「駕。」 這「瘦狗」發覺背上坐的是生人,顯然不願意。聽這一聲吆喝,霎時來了勁兒,箭一般向前躥去。它嘶叫著撒開四蹄猛跑起來。這馬突然加速,令我措手不及。我嚇得死死抱住馬脖子,將身子緊緊貼在馬背上。耳邊忽忽生風,身體仿佛在空中懸浮著,心已提到嗓子眼兒。 我想立即讓「瘦狗」減速停下來,於是大聲喝著「籲、籲」。 可「瘦狗」偏偏與我作對,仍然我行我素地向前飛奔。當跑到一條小水溝前,那「瘦狗」猶豫了一下,前蹄踩到溝沿兒,脖子一低,突然來了個急停。 我毫無心裡準備,巨大的慣性像風一樣將我的身體托起,再想抓住馬脖子已晚了。那馬屁股向上一撅,將我從馬背上掀了下來。我來了個「倒栽蔥」,撲通一下砸到溝裡,濺起一人多高的水花。 我躺在溝裡,屁股和腿一陣酸痛。我掙扎著爬起來,嘴裡已灌了幾口泥湯,像個落湯雞。我抬眼一看,那「瘦狗」正顛顛地往回跑。 鄭義平在後邊看得真真的,他急忙撒腿跑過來將我從溝裡拽出。他扶著我慢慢往回走,看著我齜牙咧嘴的樣兒,說:「叫你慢點,偏不聽。這回可好,摔得不輕吧?」 我一拐一瘸地走著,疼得不願說話,心裡一陣懊悔。 中午剛收工,韋翠花顧不上打飯,風風火火地跑進我的宿舍,我正閉著眼睛躺在炕上。 「呀,弟弟,摔得咋樣?」韋翠花焦急地問。 「沒事,就是……有一點……疼。」我睜開眼睛,斷斷續續地說。 「你呀,淨逞能,幹啥非騎那『瘦狗』?真是的。」韋翠花皺著眉埋怨道。 「我……」 「得了,別說了,我扶你到衛生所看看。」 「姐,我沒事兒,躺一會兒就能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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