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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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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腦袋嗡的一下大了。那晚有個人在房山頭小解,看背影像邱玉明。對,肯定是他。一定是他揭發了我,別人絕不會幹這種出賣同學的事。我仔細回憶著當時的情景,周慶福先前說的那些話,他肯定沒聽見。看來想隱瞞是不行了,我應該找個恰當的理由來搪塞他們,好為自己解脫。 我裝著被煙嗆的樣子,咳嗽了一聲說:「哦,是有天晚上,我要到小賣部買牙膏,剛走到房山頭周慶福就過來了。他上月管我借了二十元錢,他是來還我錢的。我還推辭,他硬塞給我就走了。」我瞟了一眼黃樹山,「怎麼,他還我錢,我不能收嗎?」 達子瞥了我一眼沒吱聲,但目光不像剛才那樣犀利。 黃樹山小眼眨了眨,半張著嘴似乎想說什麼,崔紅英卻先開口問我:「周慶福收聽敵臺,你知道不?」 「我哪知道?平時我都不跟他來往。」我抬頭望著她,「要不是你們把我叫來,我還不知他被公安局抓走呢。」 「你倆以前睡覺不是挨著嗎,你沒聽他向你散佈什麼?」崔紅英繼續追問,一臉的嚴肅相,只是聲音不那麼嚴厲了。 「在北炕時,我們好幾個人在一起,不信你問問他們,周慶福跟我講過什麼?」我已經看出,他們只是猜疑,並沒有真憑實據。即使邱玉明添枝加葉,我也不怕。那天晚上既然周慶福沒能說服我,他未必會招出我。 黃樹山斜睨了我一眼,說:「跟母(我)去趟營部。你態度要老實,爭取主動。」 到了營部剛進屋,就見一個老知青正對著三連那個人稱「狗熊』的老知青吼著:「說,周慶福怎麼發展你的?」 「狗熊」長得五大三粗,蓬亂的頭髮,黑黑的臉皮,手掌像熊掌一樣寬厚。他耷拉個腦袋,甕聲甕氣地說:「剛才我不是說了嗎,你還讓我說啥?」 「你這個狗熊,裝什麼傻。」那個老知青說著,啪地扇了「狗熊」一個耳光。旁邊另一個老知青,上去又是一腳。這兩個人是營裡的基幹民兵,下手特狠。我不禁打了一個寒戰,看來今天是凶多吉少。 營長吳大山繃著臉坐在椅子上抽著煙,他不動聲色地瞅著我。我懼怕與他的目光相遇,眼睛看著椅子腿,心裡惴惴不安。 冷霜月神態冷峻地站在一旁。她剛提升為指導員,連裡就出現這種事,不知對她有何影響。 兩個基幹民兵橫眉立目對著我,其中一位說:「這小子,白白淨淨挺精神啊。你就是那個走資派的兒子?」 另一位接道:「你坦白交代,周慶福找你到底有啥勾當?」 看來,營裡已知道周慶福和我在房山頭相遇的事。一定又是邱玉明告的密。我極力裝出鎮定的樣子,重複著在小隊部說的話。 「真的嗎?你唬誰呀?」那倆基幹民兵瞪著我。 「我看不揍你是不能講實話。」其中的一位過來就要揍我。 我本能地向冷霜月投去求救的目光。 冷霜月掃了我一眼,過來攔住民兵,說:「看樣子白劍峰沒有說謊。諒他也不敢跟周慶福勾搭。」 那位民兵疑惑地看著冷霜月,又冷冷地瞪著我,慢慢地將手放了下來。 吳大山扔掉手中的煙頭站起身,嚴肅地看著我:「你再好好想一想,周慶福跟你說了些什麼。我們給你一次機會,希望你能同周慶福劃清界限。」 「他真的沒跟我說什麼。」我極力為自己辯解著,臉上顯出委屈的樣子。 屋裡出現暫時的寂靜。 「過兩天營裡要開批判大會,你好好想一想。」吳大山瞟了我一眼,「你先回去,有事我們再找你。」 我懸著的心稍微放鬆了,起碼暫時躲過一頓胖揍。 俱樂部內燈火通明,全營知青齊刷刷坐在台下。「狗熊」被兩個民兵押到了台前,我在台側被人看著成了陪鬥對象。我驚悸地低著頭,心揪成了一團。 會場氣氛嚴肅,充滿了火藥味。冷霜月帶頭發言。她拿著厚厚的發言稿,對周慶福偷聽敵臺的行徑展開了批判。周慶福被押在公安局沒有到場,可「狗熊」卻遭了大殃,人們把憤怒都集中到他的身上。冷霜月一下臺,各連的指導員紛紛上臺,矛頭指向「狗熊」,不時有人捎帶批判我幾句。我戰戰兢兢地立在那兒,心裡對周慶福滿是怨恨。那天晚上他要不找我,我哪會遭這洋罪?我愈發記恨邱玉明對我突施冷箭。再一看「狗熊」,彎著熊腰臉上淌著豆大的汗珠,腿不住地發抖。 我偷偷掃了一眼台下,邱玉明一副得意的神情,不時跟田達利耳語著。我真想過去狠狠揍他一頓。 批判會達到了高潮,有人帶頭高喊:「打倒周慶福」!「批臭白劍峰」!台下的人跟著附和,聲音不齊卻極響亮,仿佛沉雷向我襲來,我默默地閉上眼睛。 我心裡一陣恐慌,感覺耳膜嗡嗡鳴響,臺上的發言也聽不清,只盼著這批判會馬上結束,我好早點兒脫離這痛苦的煎熬。 良久,我才緩過神來。這時,吳大山走到前臺,他望瞭望台下,又看看「狗熊」和我,亮起大嗓門:「今天這個批判會開得很好,很成功,使我們更加清醒地認識到當前嚴峻的形勢。目前國外的敵對勢力仍很倡狂,他們利用我們知青中的意志薄弱者進行拉攏煽動,搞破壞活動。周慶福竟然偷聽敵臺,與特務保持聯繫,這是我們國家和人民所不能容忍的,今天受到人民的制裁是罪有應得。縣裡已來了通知,判處周慶福有期徒刑七年。」 台下出奇的靜,幾百雙眼睛齊刷刷盯著臺上。 吳大山頓了一下,瞅著我說:「經過我們調查核實,儘管白劍峰沒被周慶福拉攏,但也給我們敲響了警鐘。我們大家都要提高警惕,要站穩無產階級立場。今天所以讓白劍峰站在臺上,是想讓他受受教育。希望白劍峰要擦亮眼睛,吸取教訓。我們每個人都應該加強思想改造,才能避免犯錯誤。」 吳大山稍微緩和了口氣,對我說:「白劍峰,你先下去吧。」 我就盼著這句話。營長已下了結論,我感到如釋重負,匆匆走下了台。 吳大山又宣佈對「狗熊」的處理決定,說他雖被周慶福拉攏。念他是受蒙蔽者,營裡沒有將他移交公安部門。但他要做出深刻檢查,以觀後效。 回到宿舍,我仰躺在炕上。幾天來營、連的輪番訊問,搞得我焦頭爛額,寢食不安,嘴上起了一串大泡。 我長長出了一口氣,總算躲過了一劫。可周慶福現在啥樣? 這天中午,我正躺在炕上睡午覺,突然被兩聲砰砰的槍聲驚醒,我一骨碌爬起來,只見午休的知青紛紛跑出屋,向槍響的方向奔去,我也跟在了人群後面。 路旁停著一輛警車,幾個法警威嚴地持槍立在車旁,令人生畏。 營長吳大山,各連的連長、指導員等迅疾趕到了現場。兩個法警像拖死狗一樣從葦叢中拽出一個人扔到地上。這人渾身泥土,胸口滿是黏糊糊的血,看樣子已被槍打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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