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紅堿草 > |
| 四十九 |
|
|
方怡玫眼裡噙滿淚水緊咬著嘴唇,那臉由紅轉白,渾身打著冷戰。她見杜金彪趁機拉著她的手不放,厭惡地皺著眉,掙脫出手腕,徑直向外走去。 「哎,這個傻×真不知好歹,哥們兒幫她解圍,連個好臉也不給,什麼玩意兒。」杜金彪不滿地瞅著方怡玫的背影。 方怡玫頭也不回疾步走到外面,她一揚手,飯盒蓋裡的大米飯撒了一地。 郎曉忻沖著她的背影吐著■沫:「呸,什麼東西,想溜走哇?事兒沒完。」 「是啊,這人咋這樣?」韋翠花也跟著來了一句。 方怡玫像一隻受到攻擊的野兔,驚恐得不敢回頭,踉踉蹌蹌地跑回宿舍。 我望著方怡玫孤獨、惶恐的背影,心裡酸酸的,真想追上她,哪怕對她說上幾句安慰的話,可我發覺自己的身體沉沉的。郎曉忻、韋翠花等人正怒目緊盯著她的背影,她們的目光像一堵牆,阻擋了我的念頭,打消了我的勇氣。我痛苦地扭轉頭,望著韋翠花說:「姐,今天這事兒是不是有點過分。」 韋翠花瞅著我:「這事兒你別跟著摻和,少搭理這種人。」 「什麼過分,我沒往她身上揚湯就算便宜她。」郎曉忻憤憤地說,「這個狐狸精裝什麼清高?瞧她那損樣兒,要在舊社會,肯定是黃世仁他媽。現在正批林批孔,我看她這是對現實不滿,想拿我撒氣。」 我問郎曉忻:「這跟批林批孔有啥關係?」 「怎麼沒關係?」郎曉忻眼珠一轉,「她對這場運動表現消極,還當著大夥兒的面往我身上潑湯,這不是迫害知識青年,對運動有抵觸情緒是什麼?過幾天連裡開批林批孔大會,我非把她那些事抖摟出來不可,讓大家也看清她的醜惡嘴臉。」 我不禁心頭一顫,問道:「她能有啥事兒?」 「啥事兒?」郎曉忻瞥了我一眼,「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雨在夜色中不停地下著,秋雨傾斜地砸到玻璃上,發出劈啪的聲響。 全連人正聚集在伙房內,召開批林批孔大會。 崔紅英主持會議。她站在地當間,大聲念著自己的大批判稿。她身後的長凳上坐著黃樹山和達子。 郎曉忻和韋翠花緊靠在一起,鄙夷地盯著躲在角落的方怡玫。全連人個個表情嚴肅。我站在一側,見方怡玫不敢與郎曉忻對視,只是盯盯瞅著門口。 崔紅英拿著發言稿,嗓音尖厲地說著,眼睛不時從發言稿上移出,更像是即興演說。從孔老二鼓吹的中庸之道、克己復禮,說到林彪的陰謀篡黨奪權,進而聯繫到當前的階級鬥爭新動向,講得滔滔不絕,情緒亢奮,嘴角都冒出了白沫子。 我暗自欽佩她的口才。我在牆上看過她寫的大字報,儘管用詞犀利,但文字功底一般。可是經她口頭一說,便顯得活潑生動,像個演說家極具煽動力。要是她早生幾十年,趕上「五四」運動,沒準兒會在熱血青年遊行集會的行列中,成為慷慨陳詞、眾人矚目的搶眼人物。 在發言即將結束時她說:「同志們,我們要通過批林批孔,進一步激發我們的革命熱情。大家要踴躍發言,揭發不良傾向。我的發言先到這兒,下面,大家可以自由發言啦。」 屋內一陣沉默。達子掃視了一圈說:「大家別拘束,有什麼就說什麼。」 又是一陣沉默。這時郎曉忻與崔紅英對視了一下,崔紅英馬上說:「郎曉忻,你說說吧。」 郎曉忻挺了挺肥大的胸脯,看著崔紅英說:「指導員,我考慮的不一定周全,說的不好可別介意呀。」 崔紅英說:「行,這回是自由發言,你有啥就說吧。」 「你不是說要聯繫實際嗎?那我就說點實際的事兒。」郎曉忻故意清了清嗓子,「聽了指導員的發言,我很受啟發。批林批孔是當前我們政治生活中的大事,關係到我們國家的前途和命運,每個人都應積極參加政治運動。」 郎曉忻瞟了一眼方怡玫說:「可是,有的人對這場運動表現消極,甚至有抵觸情緒。有的人,哦,還是女青年,我不說大家也知道是誰。本來父親有嚴重的政治問題,自己不但未與其劃清界限,而且還……」 我心頭一顫,偷眼瞥著方怡玫。方怡玫吃驚、疑惑的目光中夾著震怒,她睜大眼睛瞅著郎曉忻。 郎曉忻突然提高了嗓音:「更令人不能容忍的是,這人竟將最高指示和領袖像坐在屁股底下,這是什麼性質的問題?」 會場霎時緊張起來,空氣中充滿了濃濃的火藥味。 啊!真有這回事嗎?這還了得,我不由得驚出一身冷汗。真要這樣,那性質可嚴重了,挨批判不說,弄不好扣上個反革命的帽子,這輩子就甭想翻身了。只見人們的目光如利箭直射向方怡玫。方怡玫驚的臉煞白,她嘴唇哆嗦著,再也忍不住了,沖著郎曉忻說:「你別無中生有,血口噴人。」 「我無中生有?」郎曉忻嘿嘿地尖笑兩聲,厲聲道,「誰做事誰知道。那天,我到你屋去找東雪梅,你坐在炕沿兒上,屁股底下壓著一張報紙。我說看一下你屁股底下的報紙,你抬起屁股。我翻開折的報紙,裡面印有最高指示和領袖的照片。當時我沒吱聲,把報紙合上遞給你。你說,有這回事兒沒?」 「你,你……」方怡玫氣得不知說什麼好。 |
| 學達書庫(xuoda.com) |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