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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這個故事與我所有的故事一樣,你可以當作小說來讀,可以當做窺探到我隱私的洞口。我不否認它的虛假,更不會否認它的真實。它既然是故事,就生存在我的腦海裡,根深蒂固,因此,它便是我,它真實存在。既然它是故事,就僅生存在一些細胞的幻想中,支離破碎,因此,它便是入睡前的一個想法,在夢裡延續完整,它僅存在於虛幻。」

  這樣欲說還休,不是她的風格。我充滿疑惑,煮杯咖啡,想將這本我早就該讀到的小說看下去,卻接到了我那個服裝設計師女友丁俏君的電話。

  丁俏君與我也算是一兩年的朋友,大家一樣地做設計,她做服裝,我做圖書。我的衣服多是出自她手,她服裝的畫冊則都出自我的設計。很喜歡她,因為她圓了我大部分的夢想,而且她的性情很好,樂天派,粗枝大葉。

  前一陣兒,她的豐田車被送進了修理鋪。去她店裡看她,擔心她有什麼兇險,誰知道她沒有化妝的臉上笑得燦如春花,她嘻嘻笑著講述她的「倒楣」--車子第一年上了保險,卻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第二年她決定不上保險,誰知道朋友借車去用,一不小心便撞了。幾十萬的車,撞得大修,在她看來卻是極可樂的事情,她說那車子撞得像老奶奶的嘴,前車蓋全扁了,兩個倒車鏡像豬耳朵,掛在車窗邊晃悠悠。講的時候,她伸手去捂嘴巴,我發現她指上沒有平時不離手的指環。那指環因為別致而且珍貴讓我印象深刻--白金打造,寬大,鏤空,用黑色的瑪瑙雕成一片黑色的心從裡面橫穿過來。我問她指環的去向,她忽然從椅子上跳了起來,邊向洗手間跑邊嚷嚷:「完了完了,洗手時扔洗手間了,不知道丟了沒有。」

  丁俏君在電話那頭笑得開心,說新認識一個妙人兒,極有智慧,極優秀。

  城市裡的單身女人總是很容易成為朋友,聊聊化妝品,聊聊男人,便可以打發掉週末一個冗長的下午。雖然依她的性情能輕易與很多人交上朋友,但是她畢竟是本城為數不多的巾幗之一,能被她稱之為妙人兒,且如此鄭重向我介紹的女人,一定不是泛泛之輩。

  「現在好女人比好男人多出太多來。我打算將我的店子做成一個姐妹會的沙龍,每個週末下午停止營業,集合長沙最優秀的單身女人們一起聊天喝茶開PARTY。」

  她做事情極意氣用事,店子十幾萬的裝修,僅因為她一句「顏色不好看」,全部敲掉重來。服裝店幾百平米,上下兩層,居然被她拿出三分之一做成茶座,三分之一做成畫廊書展,其他的三分之一才是她的服裝。我笑她不像商人,她則得意地反駁:「我本來就是設計師,不是商人。設計是主業,開店子只是為自己的設計做一個展示的平臺。」

  「長沙城裡怎麼會有這麼多又優秀又單身的女人,男人們都到哪兒去了?」

  她說:「管他們去哪兒了。如果有了懂得自己的女人,有了性玩具及克隆技術,男人在這個世界上也就多餘。」

  這不是她丁俏君的語言風格,她風趣卻說不出如此大膽的話,從來沒有聽她公然將性坦然說出口。果然,她承認這話出自她所說的那個極優秀的單身女人。俏君請我參加下午的時裝發佈會,會有一些訂貨商及媒體朋友去,最重要的是,她請了不少精英女人,打算將這個發佈會做成姐妹會的第一個PARTY。

  「今天?」

  「有不妥?」

  我看看書稿,終於放在桌上:「沒有,只是你請的都是精英,我算哪根蔥。」

  俏君在電話裡呸我,說:「平時來我這兒看衣服的時候,總一口一個『用我這樣的優秀女人給你當衣架子』,現在倒謙虛了。別■嗦,晚上過來。對了,她晚上也來。」

  放下電話之前,她嘻嘻笑著,問我帶不帶去我的小朋友。

  她說的小朋友指和其,和其原來在她那兒買過衣服送我,因為不合適,我又專程去換了一件。因此,俏君對他記憶深刻。

  「他不是我的小朋友。」

  俏君有些窘迫,笑了幾聲:「也好,我早就說過他不適合你,至少,他不知道什麼樣的衣服適合你。這種男人,要也沒有用。」

  我忽然想起我從鄭州書市回來,下火車時在月臺見到盧小雅穿著那件與和其起初送我一般樣式的衣服,暗生悽楚,心裡在回答:「不是他不知道什麼樣的衣服適合我,而是我不適合他喜歡的衣服。」

  想起和其,終於還是猶豫著打了個電話。電話鈴一聲聲空震,他不肯接。

  我咬著嘴唇坐在桌前,心裡痛苦,但是,並不清楚這痛苦來自失望還是憤怒。

  門口穿著紅色旗袍的迎客小姐看見我便笑:「喬米小姐,快上去,樓上快沒有位子了。」

  原來以為會是一個小型且高尚的聚會,一進玻璃掩門,看見幾個醜陋的小孩子奔跑,我馬上沮喪起來。

  「丁俏君,你的姐妹會怎麼會做得像家庭聚餐?」我一見穿紅色休閒裝,腦後束著馬尾的丁俏君便抱怨。

  她笑,眼角有魚尾紋忽閃而過:「我哪裡會想到!」

  原來她也以為即使不能做成男士都紮著領結女士都穿著晚禮服的高尚酒會,也至少會是一個文化氣息濃郁有些曖昧氣氛的女人沙龍。誰知道這些單身的女人們居然對家庭觀念如此看重,離婚女人帶著已判給前夫的兒子,單身女人帶著侄子或外甥女,有約會對象的則將男人拖了出來,甚至包括男人前妻的孩子……

  我與丁俏君兩個單身的女人,站在這些熱鬧的大人小孩中間,居然成了異類,惟獨我們沒有一個小怪物在身邊繞來繞去,沒有小魔鬼在耳邊低吼。

  面面相覷,苦笑。她推我:「時裝秀要開始了,快坐下來。」

  滿滿的人,哪兒還有座。她卻將我帶進垂著粗布簾的檯子邊,邊掀簾邊向我說:「坐進這兒,給你留了位,正好給你介紹個朋友。」

  我看著她指的那個女人,啞然失笑,真是無處不相逢。

  披著棕色披肩,畫著棕色長眉的盧小雅正在喝珍珠奶茶,抬頭看見我們,豐滿的嘴唇綻成奔放的笑容:「早知道俏俏要給我介紹的人是你,我就叫上你一起出門了。」

  丁俏君發現我們原來認識,像是獻寶的孩子知道自己獻的不過是普通的玻璃彈珠,臉上露出失望的表情:「喬米,你從來沒有告訴過我你認識盧小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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