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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我假笑:「小雅不也一樣的從來沒有告訴過你她認識我?」

  坐在角落裡的一個黑衣女人抬起頭來,看見我,也親熱地笑了起來:「原來都是認識的。」

  看見她,我驚了一下:「伍鴻!」

  長沙真是極小,所謂的優秀單身女人算來數去,也不過是這幾個相熟的老面孔。我坐在伍鴻與盧小雅的中間,盧小雅在吸煙,向簾外不動聲色地望。她不知道,坐在她身邊的我,及坐在我身邊的伍鴻,正在一起盤算如何陷害她的朋友。

  伍鴻,便是我那律師朋友,所有起訴江水春的事宜,全交付給了她。她是近四十歲的單身女人,我並不瞭解她的私生活,只知道她從來都刻板,長年穿著與她的表情一樣工整的職業裝,鐵娘子的姿態足以讓男人望而卻步。她與我的關係,只是熟悉到可以在收費時打點折扣,並不是肝膽相照的知己好友。

  丁俏君說:「姐妹會,看樣子只能我們四個人夠資格。」

  大家互看,露出例行公事的笑容。

  伍鴻與平日一樣穿著暗色的毛衣,惟一的亮色是圍巾,鮮綠得嫌輕佻。我言不由衷地誇她今天看上去特別漂亮,盧小雅不動聲色地從眼角殺出一絲嘲諷的微笑。盧小雅套著奇怪的棕色大披肩,披肩巨大,將瘦小的她顯得更加嬌小,有著弱不禁風的性感,仿佛隨時等待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將她攬入懷中。而且,如此冷的天氣,披肩裡居然是一件靚藍色繡著白色圖騰的絲綢小肚兜,從披肩的雕孔裡,清楚看見她白淨玲瓏的後背。

  伍鴻也在看她,不以為然的神情。

  她倆的目光穿過我相遇,不約而同地浮起生分的微笑。

  雖是笑,也各有不同,伍鴻的笑是社交套數,盧小雅就是明擺著的居高臨下、拒人千里。

  我與小雅坐得如此近,近到能看清她仔細描畫的棕色長睫毛,和塗成月光般的眼皮上幾根修眉時忽略了的雜眉。

  但是,我與她又離得那樣遠,各有心事,各懷鬼胎。每個笑臉,每個對答,都慢吞吞,幾經思考。

  伍鴻伏我耳邊:「那個……」

  我以為她要與我談江水春那個案件,便用手在桌下用力捏她一下:「回頭我們再細說,今天不要提吧。」

  她奇怪地看著我:「你說什麼?我是想問你她是不是寫《暗箱裡的哭泣》的盧小雅。」

  盧小雅聽到伍鴻提她名,扭頭看了她一眼,笑了笑,用倨傲的下巴告訴她,她便是盧小雅。

  伍鴻的笑意僵在臉上,我拍拍她的手,不知道說什麼好。

  一個是全國知名的律師,一個是全國知名的作家,兩個這樣優秀的女人坐在一起,就算不是惺惺相惜,也多少會因為好奇而渴望走近。但是,伍鴻與盧小雅早就坐在裡面,居然一直沒有對上話,足可見兩個女人骨子裡都有多麼的驕傲。我與兩人都熟,知道伍鴻能放下架子,主動在我面前表示出對盧小雅的興趣,已經是下了很大的決心,給足了盧小雅面子。誰知盧小雅卻並不領情,像朵水仙,寧可自賞,也不願從水域裡跳出,與其他花草接近。

  女人一向愛恨分明,情緒變化奇怪,愛一個人與恨一個人都極沒有道理沒有套路。伍鴻受傷的表情,已說明她與盧小雅,再難走進一個陣營。而從盧小雅的態度,我也明白,盧小雅之所以如此,是本就不給兩人成為朋友的機會,她,我多少瞭解一些,她對人,要麼愛到昏茫,要麼漠然得恨不能成為仇人,絕無中間路可走。

  只是不知道可憐的老伍,怎麼就成了她的眼中釘。

  丁俏君精神抖擻地滿場飛,事業給她的安全感讓她不用苦著一張臉想念愛情。她安排著模特、燈光,招呼著外面的朋友,不知道粗布簾後女人間的硝煙正在彌漫。

  我坐在中間,感覺左邊是海水,右邊是火焰,很是煎熬。

  盧小雅的身子動了一下,臉上像是被微風拂過,一下子便蕩漾開來,她試探地向我看了一眼,這一眼,讓我警覺地也向外看去。

  一個男人的身影一閃而過。我幾乎不能捏牢手裡的咖啡杯。雖然只是一眼,我已斷定是他。為他挑選過毛衣,在他懷裡有過纏綿,與他手拉手並肩在芙蓉路上有過散步,他早已烙進我的心裡。

  我衝動地放下杯子,起身。老式的大木桌被我撞動,咖啡從杯裡晃了出來,落在粗布的白棉墊上,我不加理會,越過盧小雅,掀起簾子,沖了出去。

  模特已經開始走秀,繞著場子慢慢走下T型台,燈光隨著她們的腳步一併打到我的身上來,我站立在燈光之中,像是獨幕戲上藍衣白臉的小丑,無視那些詫異的人群,定定地站著。燈光暗了下去,我的眼睛追隨著光柱向每個角落看,沒有再看到他的身影。

  丁俏君急急走來,將我從走場的道里拉了下來:「你怎麼回事兒?」

  「我看見一個朋友。」我忽然激動地反拉住她:「俏俏,媒體來了哪些?可有一個叫和其的記者來簽到?」

  「和其?」丁俏君皺眉苦思,不得其果。

  有人快步走到我們身邊,與丁俏君說了些什麼,她連連點頭,全然忘記了我的存在。

  終於坐回我的位置,盧小雅與伍鴻都默默地。

  我垂頭茫然地看著白棉布上那塊棕色的污漬。和其,你為什麼要出現?像失控的咖啡杯裡溢出的液體,將我本已乾淨的大腦又染上了惆悵的顏色。

  「喬米……」盧小雅叫了一聲我的名字,卻吞下了後面的話,只是表情古怪地看著我。

  她的正面對著我,我從她描畫得完美的臉上移開視線,卻隨著她脖子上那根黑色的線慢慢看了下去,直到看到那塊原來掛在和其脖子上的那塊玉。玉是綠色的,沉進她藍色的肚兜裡,直抵乳房。

  棉布在我手中慢慢縮起,咖啡杯「咣當」一聲落在桌面,差點打翻。

  盧小雅一聲歎息:「喬米,又是何必……」

  劍拔弩張之時,布簾忽然被掀開,燈光射了進來,我又被定格在光圈之下,表情兇惡。

  盧小雅一臉不解地看向掀著簾子的丁俏君。

  丁俏君無心無肺地笑,大聲說:「馬上就要評出今天的最佳著裝獎,燈光師,請給你認為的最佳著裝女士打燈。」

  我被燈光拋棄,盧小雅在燈光的籠罩中,她撫了撫頭髮,從容地站了起來,向丁俏君露出微笑,在燈光的陪伴中走到簾外。披著巨大披肩的她,像出塞的昭君,讓所有的人驚羨,並付於掌聲。

  她走了T型台,一棵柱子擋住了我的視線,只聽到司儀在介紹她:「看見你的人之前,我已經愛上了你,沒有想到,你的書寫得那麼好,人也這麼漂亮性感。」

  簾外因為盧小雅的突然出場而掀起高潮,我與伍鴻默默地坐著,忽然從伍鴻的嘴裡聽到一句:「賤貨!」我愣了一下,看向她,她也看向我,我們相視大笑。

  賤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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