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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想打贏官司,當然要明白對方的情況。盧小雅的前兩本書都是他所在的出版社做的,而他就是她的書的責任美編。」

  盧小雅出過十一本書,我做過兩本,前九本都是其他出版社所出,我並不是個隨處留心的人,如果不是阿湯上次提醒我江水春做過盧小雅書的美編,我也根本不會留意並聯想到那上面去。

  「盧小雅那兩本書,一本是《暗箱裡的哭泣》,一本是《城市的少女》。這兩本書首印只有五千冊,當時發得並不好,盧小雅成名之後,書得以再版,每冊印數兩萬。」伍鴻說。

  這些情況我都不瞭解,虧了自己平日還自詡是行業專家。我正在慚愧,忽然想明白一件事情--依伍鴻的性格,絕不會看盧小雅寫的那些情愛小說,卻能在剛剛的時裝發佈會上,一口說出盧小雅的書名,只有昏茫如我,才會誤以為她也是盧小雅的書迷。而聰明敏感的盧小雅,自然明白她的讀者群裡不會有伍鴻這樣的女人,而伍鴻提到的書又是她剛出道時並不受重視的小說,當然會讓她像警覺的貓一般敵意地弓起背。

  「當我看資料的時候,發現盧小雅與你、江水春的關係,已經有些敏感,懷疑你與江的矛盾是從她而來,只是想不明白問題的癥結,直到你在丁俏君那兒失控,我已猜出個七八分。只是不明白,江水春與盧小雅除了合作的關係之外,還有什麼原因使你確信江水春能影響到盧小雅?」伍鴻得意地微笑,做律師的女人果然厲害,像偵探片中聰明的偵探,什麼蛛絲馬跡都逃不過她的法眼。

  「這個我確實不清楚。盧小雅代他向我求過情,當然,這個不足以說明他們的關係特殊。不過憑女人的第六感,憑我對盧小雅的瞭解,感覺盧小雅與江水春的關係不簡單。」

  我有些害怕伍鴻,她讓我清楚地看到自己的醜陋,將我自以為白雪般乾淨的心靈烘烤得流下一層白蠟,看見了裡面的千瘡百孔,骯髒齷齪。

  不安中,我手裡的湯匙無意識地敲擊著杯壁。

  伍鴻笑,伸手按住我拿湯匙的手,聲音像耗子踏在碎玻璃屑上的步履:「沒有必要這樣,人性本惡,人人都有罪。」

  她開始與我聊《聖經》,表情沉靜,仿佛在陳述她經手的案件的案情:「《聖經》上說人有兩種罪,一種是原罪,這是亞當和夏娃犯下並帶給我們的;一種是以後我們受到撒旦的引誘而犯下的罪。江水春那是犯罪,而你,只是原罪。」

  她的話沒有減輕我的壓力,我被良知與嫉妒壓迫得不能呼吸,它們像是兩條大蛇,亂絞著,想置對方于死地,卻在不知不覺中壓迫了身下的土地,摧毀了身邊的喬木。我的神經因為負擔過重,一跳一跳地痛起來。如果江水春被撒旦引誘,那麼我何嘗不是一樣,他與我的區別,不過是前者因謀利而犯罪,我是因嫉妒而犯罪。犯罪這兩個字讓我緊張,像粘了一身的泥,迫不及待想找個乾淨的水域,將自己洗清。我急急地為自己辯護:如果江水春沒有痛處可抓,我也無計可施,就算是懲罰過重,只能怪他運氣不佳,遇上了盧小雅這樣撒旦般的女人。

  衛真,和其,兩個男人的臉像旋轉木馬一樣在我腦中旋轉。衛真表情如放入毒藥的蜜,甜蜜與痛苦濃稠地在臉上蔓延開,他說:「我擁有了生命中第一個女人,一個不是處女的十六歲女孩,我哥哥的女孩。」和其複雜地盯著我,眼睛裡寫著對我的抱歉,對盧小雅魅力的無能為力,他從我身邊奪路而逃:「我……就當我們從來都不認識,喬米,對不起。」

  他們都被盧小雅輕狂的笑臉豐滿的臀部吸引,他們都受到了撒旦的誘惑,並被撒旦指引,將我從天堂推向地獄……他們與盧小雅熱吻,他們與盧小雅赤裸著身子交織在欲望的床上,他們……

  我再次看向伍鴻,我說:「伍鴻,請你幫我!」

  伍鴻歎息著,拿出掌上型電腦,說:「你告訴我需要他公開道歉的媒體名稱,賠償金額。我就算有通天的能力,也不可能讓江水春因為抄襲一個小小的封面而坐牢。」

  咖啡又加煮一次,我與她聊到夜深,三樓上只餘下我們一桌。侍應生不敢過來提醒我到了他們打烊的時間,遠遠地看著我們,表情焦急。

  「不可能坐牢嗎?」我問。

  「犯侵犯著作權罪,違法所得數額較大或者有其他嚴重情節的,處3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違法所得金額巨大或者有其他特別嚴重情節的,處3年以上7年以下的有期徒刑。只是一本書的封面,而且還不是暢銷書,違法所得的數額再大也有限。而且,就算我再有想像力,也想不出他能有什麼其他嚴重情節。」她看著我失望的表情,不屑一顧地說:「垃圾!」

  「什麼?」

  「我說所有的男人都是垃圾。」

  回到家,在門口正準備開門,腳卻觸到一團軟軟的東西,我嚇得失聲尖叫。聲控燈順聲而亮,我才看清,被我踢到的是錯錯,她怔怔地看向我,兩眼還是睡意迷蒙。

  等她清醒一些,撇撇嘴,欲哭,站了起來,投進我的懷裡:「喬米,我又冷又渴!」

  將她領進房間,幫她洗臉,換上為她準備的小睡衣,將她放在我的床上。沖杯牛奶看她像餓了多天的小貓一樣貪婪地咕嚕喝完,我坐在她身邊,看著嘴角還殘留著奶漬的錯錯,聲音溫柔:「現在感覺好一些沒有?」

  她拼命地點頭,嘴角彎彎地笑:「我以為你們都不要我,害怕極了。」

  「小雅呢?」

  她搖頭:「她沒有回來。」

  什麼?我的牙齒咬得咯咯響,有這樣做母親的麼?自己與情人出去偷歡,棄幾歲的女兒在家于不顧。

  「也沒有打電話?」

  「她走的時候說她可能會回來晚,讓我自己先睡。我做了噩夢,害怕,口又幹,就來找你。」

  錯錯向我描繪她從自己家下樓,如何飛快地從黑暗中跑到我所在的樓,她向我描繪她的感覺--可怕極了,仿佛身後有巫婆伸著尖爪,她甚至能感覺到她尖尖的指甲從她頸後劃過,她被嚇得連背都是涼的。到我家門口,怎麼也按不開門,她只好蹲在地上,她覺得用這個姿態,巫婆就可能看不見她了。

  我心疼地問:「怎麼不知道先打我手機?」

  「她將電話鎖進她的房間了。」

  「鎖電話?」我奇怪。

  「她不想讓我接到電話,從那次她和,和,那個,那個男人吵架之後。」她吞吐了幾次,終於將「爸爸」吞了回去,改口成「那個男人」。

  我抱住小人兒,不知道說什麼好。我是真心愛她,所有的孩童,只有她在我眼裡是完美的,伶俐懂事得讓人心碎。

  「剛剛有沒有哭過?」我逗她,將鼻子貼在她涼涼的小鼻尖上。

  她嘻嘻笑:「本來想哭的,但是不可以哭!」

  「怕被取笑成愛哭鬼啊?」

  她正色說:「我不哭,巫婆就不知道我害怕,她不知道我害怕,就會害怕我,不敢傷害我了。」

  我鼻頭一酸,忙將她抱進懷裡,將眼淚藏進她亂蓬蓬的頭髮裡。

  她在我懷裡慢慢睡著,我將她在床上放平,然後躺在她身側,在燈光下仔細看著她的小臉,想在她的臉上找到屬於衛真的痕跡,雖然她是衛甲與盧小雅的孩子,但是衛真與衛甲本就是相像的兩兄弟。不知道盧小雅是不是也常常這樣看著女兒發呆。

  記得有首歌這樣唱:半夜醒來,看著你熟睡的樣子,忽然有個念頭,和你有個BABY,那該多麼快樂,眉毛像我嘴唇像你,眼睛像我鼻子像你……

  盧小雅看到那些像衛甲的地方,是心疼還是憎恨還是別的感情?

  這樣想著,也終於入夢,沒有紐遙進夢來找我,沒有和其或衛真,沒有那些可怕的嬰靈,只是睡覺,像嬰兒般睡著。

  不知道幾點,忽然就醒了過來,感覺身邊錯錯的呼吸有些不對勁,扭亮檯燈,看見她燒得通紅的臉,呼吸沉重。搖她的身子,她昏沉沉地看我一眼,又閉眼軟成一團。

  她要死了。這個念頭一閃而過,讓我渾身透涼。緊緊地抱著她,眼淚嘩嘩地流,不敢放開手,害怕一鬆手,這個小生命就從我眼前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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