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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九


  眼看就要畢業了,雖然她對茶莊戀戀不捨,也不得不辭去工作埋頭於論文準備和考慮畢業後的去向,然而此時卻上演了一出沒有創意的英雄救美。在她對夏老闆說過這周幹完便要辭職之後的第三天晚上,大約10點多,她像往常那樣騎著自行車趕往只有5分鐘路程的學校。快到大門口時,一輛摩托車從後面急速駛來,超越過她後馬上急刹車,連一點兒反應都來不及的她「咣當」一聲碰到摩托車上,天旋地轉的她一頭栽倒在地。摩托車後面下來一個戴著頭盔的年輕人,把她抱起準備放在摩托車,她估計是他們準備送自己進醫院,誰料這個傢伙在把她放到摩托車的同時,卻抱著她親了一口,並把兩隻手放在她的胸前開始使勁地揉搓。受到羞辱的她明白了這是兩個什麼貨色,於是大喊一聲「抓流氓啊」,口立即被一隻毛茸茸的大手捂住,就在摩托車將要開動的一瞬間,聽得後面有人大喊「哪裡跑!」摩托車轟著油門卻被人扯住開不動,在原地猛地來了180度的掉頭後轟然倒地。緊接著,就是夏老闆氣喘吁吁地把她抱住,詢問她,安撫著她。此時又聽得摩托車「轟」的一聲巨響,兩名歹徒在他們的眼皮底下逃之夭夭。有了英雄救美的伏筆,左韻心裡開始矛盾起來,俗話說姑娘的心秋天的雲,漂泊不定。她喜歡他並感激他,但和愛情一點兒都沾不上邊,可面對他有力的進攻,她似乎拿不定主意了。在她準備正式辭職的那個晚上,他拿出葡萄酒為她餞行,卻乘機奪走了她的身體。結婚以後,她才知道這是個什麼貨色,他的確是夏畫的傳人,但卻走上了邪門歪道,胳膊就是因為打架致殘的。而且他曾經結過婚,妻子是受不了他醉酒後的痛打而逃匿的,那出英雄救美自然就是他導演的傑作啦。等到知曉了這一切早悔之晚矣!之後,她多次提出離婚,但面對他的菜刀和他揚言要到她老家製造滅門之禍,左韻最終選擇了沉默。沉默中,她把無限的熱情和精力投身於工作。好在他似乎也逐漸對她厭倦了,經常不說理由地徹夜不回家,這倒給了她自由。當然,她的這些故事別人多是一種猜測,作為故事的主人公,她怎麼能說得出口,說出了口又有什麼用處啊!

   市委宣傳工作會後,《海山日報·第一聲問候》連續推出幾組輿論監督報導,引起了社會各界的廣泛關注,讀者好評如潮的直接結果是促動了報紙發行量的猛增,廣告商圍在報社裡,甚至在廣告部排隊等待安排版面。面對如此良好的態勢,周望很想再接再厲,把報紙推向一個新的臺階。因此,他把期望寄託在左韻身上,等待她拿出有關「三萬」工程的典型報導。可那天到家裡看到左韻的具體情況,便在遺憾中感到一些狐疑,左韻平時的身體應該沒啥問題,從她的病狀看應該是精神方面的事情,可以看出絕對不是來自家庭方面的,難道真和此次採訪有很大的聯繫嗎?周望相信,答案遲早會有的。

   果然,這天周望一到單位,隨著郵遞員的到來,一封掛號信擺到了他的辦公桌上,打開一看是厚厚的一疊材料,而放在首頁上的幾個娟秀的大字馬上揪住他的心,這是左韻的一份辭職報告。在報告裡她寫明是由於家庭和身體的原因,她要永遠離開海山,經過慎重考慮後向報社提出辭職,懇請組織批准。左韻很動情地回憶了這些年,特別是改版以後和報社同事親如兄弟姐妹的感情,從信紙上殘留的斑斑淚跡可以看出她的無限眷戀之情。辭職肯定是不得已而為之的事情。此時懇請組織批准也只是一種形式上的東西,因為報告裡說,等你們看到該報告時,她已經離開海山,應該走到千里之外了。報告在最後的附言裡給有關部門交待了一些具體事宜,特別提到她的財務手續還沒有結算,應該還有點余錢,請幫忙打到她的銀聯卡上。這說明,她是多麼迫切地需要錢啊!

  緊接著,周望看到辭職報告的下面是譽寫得工工整整的稿件,一共有六篇,還有市里一些部門給石洞村撥付資金的憑證、採訪錄音等證據。前三篇稿子全是揭露扶貧典型崔袖展弄虛作假的系列報導,後兩篇是有關石寨縣一些部門特別是縣委書記苗長川如何不遺餘力地為扶持假典型而套取和挪用專款製造先進事蹟的,其中也涉及到了他們兩人的關係,最後一篇是對市委實施幾年來的「三萬工程」提出了尖銳的批評,認為在市場經濟面前,用計劃經濟時期和農業學大寨時依靠轟轟烈烈的運動手段來促進農村發展,這是不符合客觀規律的,無疑是癡人說夢。目前實施的「三萬工程」其實就是比賽蹲點幹部誰的關係硬,誰能要錢多,誰在腐敗過程中膽子大、敢吹牛,是「賽投資、賽關係、賽吹牛」的「三賽」工程。文中拿出一組數字,僅市、縣兩級財政每年拿出用於給掛名不蹲、蹲點不幹的那些幹部的補助款已達到三千多萬,其中還不包括鄉里和村裡用於其它的花費,比如吃喝等費用就是一筆很大的開支。這些文章看得周望的眼睛發直。

  這是十分重大的監督稿件,別說是《海山日報》,即使是在省報上也很少有先例公開批評連上級紀律監察部門都沒介入的問題,何況該文還涉及到海山市委前幾年大力宣導推行的「三萬工程」和省委表彰的先進典型。周望感到問題重大,他把稿件放在一邊,找來餘震簡單說了左韻的情況,指示他要想方設法地找到左韻,實在找不到的話,儘快結算她的工資等財物事宜,並在社長基金裡特批一萬元給以補助。

  稿子放了幾天,周望知道這顆巨型炸彈必須要找尚進書記才能有結果。他按照程式,準備先向市委常委、宣傳部長朱冠軍做彙報,根據他的分析,朱冠軍那裡是沒有結果的,因為這事別說是朱部長就是主管副書記也會把球再往高處踢的,此事最後必須要尚進才能定奪。市委大院他倒是常來,要麼是參加會議,要麼是到宣傳部彙報工作,頂多也是找主管宣傳工作的副書記,尚書記的辦公室他只去過一兩次,有事沒事地老跑書記那裡,很容易被敏感的人們劃分過去,自己倒是無所謂,有些人還專門到外面吹噓自己和某某領導鐵一樣的關係,而周望不願意這樣。

  果然,朱冠軍匆匆看了兩遍稿子,然後點上一支煙繼續翻閱起稿子佯裝細看,沉默當中心裡卻不住地在打鼓,思忖道:「這真是一顆重型炮彈啊!假如引爆了,不知道要殺傷多少人?」做過市委秘書長的他深諳官場的事情,「三萬工程」是劉平化宣導並一手操辦起來的,而尚進一來就對這種群眾運動、口號式的做法持反對意見,只是礙於當地的一些情況不好動手取消罷了。周望前段時間組織關於「跑專案」的系列報導,其實已有了明顯的針對性,特別是那篇「跑項目究竟跑出了什麼?」的述評,雖然署名是「任文新」,看文章犀利的筆鋒,「任文新」倒過來看不就是新聞人嗎,肯定出自周望之手。這回他又如此發力地組織了這顆炸彈,背後的事情更是不簡單。顯然自己「槍斃」此稿是不明智之舉,得罪的恐怕是尚進書記,但如果自己簽發通過此稿,不僅得罪了劉平化,還可能得罪省委的一些領導和上面的單位。又看了一會兒稿子,他先是圍繞稿子中的情況進行了簡單核實。其實,他知道周望多年來處理監督稿子,已錘煉得很是老道了,從來就沒有出現過大的問題。他對周望說:「此稿寫得不錯,揭露的問題也很發人深思,對我們乃至西部地區的發展有重要借鑒。可裡面涉及的事情比較重大,有好多的敏感問題和一些主要領導人,我建議還是先交給主管宣傳的華副書記審閱。」話音未落,他一拍腦袋說自己真是糊塗了,華書記到中央黨校學習已經兩個月啦!「那你就直接送請尚書記審閱吧!怎麼樣?」

  周望還能說什麼,來找朱冠軍之前就知道是這樣的結果。但他對這個才四十來歲頭髮便稀少得快到光頭地步的朱部長說好,便帶著履行完一道程式的輕鬆去樓道的那頭找尚書記。可巧,此時尚進辦公室裡沒別人,秘書給書記一通報周望便獲得了彙報的機會。

  「好,好,」尚進剛流覽完一遍,就連連讚歎稱好,「這組報導切中要害,從大的方面說揭示出我們海山市長期存在的缺乏創新的陳舊觀念,仍然沿襲過去計劃經濟時代的模式。不過,裡面提出的問題很尖銳,牽涉的領導級別比較高,所以有些事情不是你們新聞媒體能夠解決的,建議你們以內參的形式發,至於發放範圍嘛,先發到市委常委一級,然後看情況再決定是否擴大範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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