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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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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我和小方提前的擔心,還是在某一天露出苗頭,這就像工地上木工曾經討厭的事,木工們最討厭的事是你提前備好創可貼,你一備好創可貼,他們手腳必定受傷。我們一旦有了擔心,那擔心的事就真的發生,這實在有些莫名其妙。

  那是陽曆四月十五號,我之所以記住了這個日子,是這一天,我的四哥從歇馬山莊打來電話,告訴我我的二哥已經不行了,能熬過一倆月算最長了,老母的身體也不好,常鬧病。那一天,因為心情不好,夜裡我在大街上走了一個多小時。當然,這時,小方的活結束,已離開工地。我只有獨自散步。我一直在小巷裡往返,而不想去廣場,不知為什麼,那天晚上,我對廣場有種莫名的抵觸,好像二哥的病跟它有著直接關係,好像正是它的闊大它的奢侈夥同這個城市傷害了二哥。就在我在小巷深處轉的時候,我看見對面一家咖啡廳裡坐著林榕真和一個女的。而那個女的,居然是那天來一二九街看

  裝修的那個眼睛裡有著二嫂一樣憂傷的女人。

  他們面對而坐,好像都有些拘謹,但能看出他們目光的相互吸引,因為有那麼兩三分鐘,他們不說話,只相互看著,這使我回想起他們那天談裝修時興奮無比的情景,回想起林榕真因為興奮而請我喝酒時的情景。很可能,他們之間,早就進入了愛情的萌芽時期,現在,正是破土而出的時候,而要破土而出,必須要有氣氛的烘托,就像我這個副總的破土而出是在一家小館裡經歷了啤酒的烘托。原本就不好的心情更加的不好了,因為這是個大齡女人,沒准她已經相當有錢,只需要找個男人陪她而不需要男人做大事,就算她沒有錢,這種在城裡闖蕩的女人也存在著諸多的不確定因素。

  可以確定地說,我不希望林榕真戀愛,是一份自私作怪,是把他當成一棵釘在城市裡的釘子,我的擔心,不過是怕這棵釘子脫落。可是,僅僅如此嗎?

  也許,任何友情,凡稱得上友情,都是一份佔有,都以剝奪別人的自由為代價,尤其像我這樣渴望掛到一棵結實釘子上的人。那天晚上,從小巷回來,我覺得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空落,那感覺就像有人從我的身體裡抽去了什麼一樣,當林榕真後半夜從外面回來,我已經有些控制不住,愚蠢地問道:「談戀愛啦?」

  奇怪的是,林榕真對我的問話反應異常,他冷冷地看了看我,之後轉身去了衛生間。他轉身時的眼神,我那麼熟悉,就是那次我領他去歇馬山莊飯店,在門口他毅然離開時的眼神。他談戀愛,我的反應不正常可以理解,他不正常就有些怪怪的了,他完全可以跟我說,哥們談了個女人,就是歲數大了點,就像當初我跟他剛見面就告訴他,我愛上一個村裡女子,可是人家已經結婚了。

  我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東西,使他這麼反感我的追問。有一天晚上,他回來得略早一些,我故意說:「林總,明天給我半天假,我想去找找許妹娜。」話是故意說的,要找的心情也是實在的,因為我不知道她到底為自己找了什麼活,我不希望她上黑牡丹飯店當服務員。我的想法是,林榕真要是心裡沒鬼,就應該很自然就接過去說,你該向哥們兒學習,利用晚上時間。可是,林榕真絕不搭茬,就像沒聽見一樣。不但如此,還故意抻抻懶腰說:「嗨,累死了,再累下去可不得了嘍。」

  這使我想到,自從我們認識那天起,他從沒跟我談起過女人。倒是他一直在忙,忙工程,忙攬活,忙研究

  家裝設計,可是光棍男人在一起,女人的話題往往是用來打發時光的潤滑濟,就像我和小方在一起時那樣。它有時根本不需要時間,它流淌在時間之外,卻可以滲進各種縫隙,就像水滲進沙灘,機油澆入齒輪。

  不談歸不談,女人卻在林榕真的生活中越來越頻繁的出現,嚴格說來,是在我的生活中越來越頻繁的出現。三個裝修工地一起開工之後,我幾乎三天兩頭都能看見女人,她們分別是其中兩棟房子的女主人,一個叫李華,一個叫寧靜。而這兩個女主人中,叫寧靜的,就是我看見的那個和他坐在咖啡店裡的那個女人。

  後來我知道,在裝修工地出現女人,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裝修的人家都是有錢人家,而這些人家男人不在官場就在商場,他們百忙之中沒有時間過問工地,就只有讓他們的女人衝鋒陷陣。當然也有例外,比如頭一次遇到的那個老總就動用了女秘書,而那個臺灣人包的二奶始終就沒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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