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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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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晚自習,我往宿舍走,被從樹林裡躥出的五六個人影堵住。他們不容分說給我拉進學校邊的小樹林。問我是不是在老師那打小報告了,我閃爍其詞,想和他們講道理,支支吾吾地說是他先燙的我,而且態度不好。對方顯然不是來和我講道理的,態度蠻橫。一個長得比較小的嘍囉給了我一腳,力氣很大,我捂著肚子彎著腰,感覺呼吸困難。正在我以為自個兒得被打進醫院的時候,從不遠草叢處傳出來一個聲音:"是尚海嗎?"我應聲看去,一個紅色的大亮點在草叢上方閃動。我也顧不上是誰問的了,慌忙回應,求他趕緊去報告老師。結果那個紅點處傳來哈哈一陣怪笑,然後緩緩走過來一個人,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 "等找著老師你這都得收屍了。" 那人走近了,借著月光我才看清楚,這廝不是別人,就是張刺。 張刺三拳兩腳解決了戰鬥,動作迅猛而殘忍。"嘭"的一聲那可憐的人影便摔出很遠。所有的人都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把狠話撇了出來,"你們幾個小嘍囉,不就是初二餘磊的幾個小弟嗎?他還得喊我一聲刺哥呢……找死嗎?別讓我再看見你們。趕緊滾!" 餘磊這個名字好像很好使,他們怏怏地走了。 我連連道謝,跟他客套了半天。張刺擺擺手說在開學的時候我救過他一回,這次算扯平了。我問他大半夜的在這地方偷偷摸摸的,是不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啊?張刺詭異地笑了笑,從口袋裡拿出一個盒子,盒上中南海三個大字顏色發銀,被夜晚的光線映得直發亮。我這才知道,原來剛才看到的紅點,是煙頭。學校當然不讓抽煙,張刺這是過來"改善生活"來了。 從那以後,我們成了朋友。我也不知道這個朋友交對了還是交錯了,但是我們在一起很快樂。在同學眼裡,我們是最奇怪的組合,一個成績是最好的,一個成績是最爛的,一個是打架不要命的,一個是見著打架撒腿就跑的。 認識不久,張刺和我聊起了他的父母。他父親年輕的時候在黑道上叱吒風雲,後來被抓進去了,再出來的時候才發現錢這東西才是最重要的。可以後不敢再涉足黑道,正業也沒什麼可幹的,好幾年連飯都吃不上,後來還要靠張刺奶奶每個月幾百塊錢的退休金養活一家子。等張刺老爸結婚的時候,奶奶把半輩子的積蓄都拿出來了。後來張刺老媽家裡的四合院拆遷,分了幾十萬給他們家,日子才稍微像人過的。張刺老爸買了計程車,每天開車掙點錢,累死累活的。 他老媽則居功自傲,總是對一切不聞不問,每天美容美髮泡吧KTV。張刺的學費是他們家裡最後三分之一的積蓄了。張刺說,他這輩子唯一感激的就是他奶奶。本來他什麼學校都考不上,是他奶奶跟他爸媽鬧了好幾個禮拜才爭取來的,他是花錢"買"來的學校。他不僅上了學,而且還進了市嘉這所昂貴的貴族學校。奶奶希望他能爭口氣,不想讓他覺得自己哪都比不上別人。 有時候我很同情張刺,他真的很想好好學習,想和我一樣。可光想不管用,他哪有機會啊,就連去老師辦公室問個題,都要先被奚落一遭。 我時常因為上課時間跟張刺聊得忘乎所以,被老師暴批。漸漸地也成了老師們嘴裡最莫名其妙的人了。 我可能是這個學校唯一一個學習排在前幾名,但是紀律分卻排在倒數幾名的人。我也不知道我的紀律怎麼下降的。有時候我感覺我表現得挺好,可還是被記在扣分的本子上。 期中考試前一天,張刺在上課的時候野性大發。一口一個"吞風吻雨葬落日未曾彷徨……"聲音雖然很小,但是猶如小蚊在耳,嗡嗡嗡的很折磨人。我們坐的第二排,周圍一圈人關係都不錯,對他唱歌一事完全沒有人計較。可這周圍,我們唯獨有一個人的關係始終沒拉攏過來,那個人就是正在臺上講課的老師。 張刺在底下唱《難念的經》,被臺上講"經"的老師發現了。老師一看此經非彼經,立刻急了,"張刺!你在底下嘟囔什麼呢?安靜點。"張刺的頭往下矮了一截,沒說話。老師見他服軟,又開始了講課。張刺憋了一會兒,我看他挺難受,便傳了個條給他,建議他寫歌詞,這肯定沒人管。他回了個條,說背不下來,唱還能湊合兩句。他呆坐了一會兒,無奈地趴桌子上睡著了。幾分鐘過後,這廝呼嚕聲大作。老師拿著教案走到他桌子旁"啪啪啪"地拍打起來,張刺流著哈喇子抬起頭,那副邋遢樣,給我都看沒電了。老師搖搖頭,回去繼續講課。張刺還是閒不住,屁股在凳子上蹭來蹭去。沒一會兒,嗡嗡的蚊聲又從他那裡油然而生了……"吞風吻雨葬落日未曾彷徨……" 這歌是老版《天龍八部》的主題曲,因為歌詞難唱難記而出名。我也怪無聊的,老師的課講得讓人昏昏欲睡,我還真怕自己趴在桌上睡過去像張刺一樣出洋相。為了抗爭睡意,竟然不由自主地和張刺一起小聲吟唱開來。 "張刺,尚海,你倆給我站起來,出去!門口站著去!!" …… 晚自習班主任把我和張刺叫到辦公室,進行思想教育。 "你倆挺厲害啊。聽說語文老師被你們氣得高血壓都犯了。尚海,你不應該這樣啊,你學習不錯,應該在班裡起帶頭作用啊!" 張刺心情好的時候,對正在批評他的老師永遠的態度是沉默是金,任老師驚濤駭浪,他就是一言不發。任老師訓夠本了,他回去想怎麼樣老師不還是一樣沒轍?張刺去辦公室的路上就跟我說,要是辯解了,只能讓老師訓得更起勁,更理所當然似的。所以,沉默是金。這確實是他的風格,他打架往往也是如此。真是打不過了,索性找個牆根兒,抱著頭讓人叮咣叮咣地連蹬帶踹,盡情摧殘,等對方打累了,打夠了,他再站起來擦擦身上的血,拍拍身上的灰,自己直接去醫院。但是他要是心情不好,老師就是蹦上三尺高,他也扭頭就走。為此他已經背了三個處分了,而且還留了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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