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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


  李常青進屋的時候,齊玉萍已經準備穿衣服起床,一看人進來,又一出溜,褪回被窩兒裡了(褪,音tùn,四聲)。閉目合眼的(目,輕讀,發ma音),開始鬥氣了。李常青靠上床頭,坐了,臉上還是笑著,只是笑容全糟踐了,沒人看。一隻手伸到被窩裡,捏住了齊玉萍的一隻奶子,像扔破爛似的,齊玉萍把丈夫的手扔出來,裹緊被子,以防再伸進來。這次把嘴湊上去了,臭烘烘的,沒刷牙,隔夜的臭味兒。齊玉萍火了,把被子一掀,齊玉萍有個習慣,無冬立夏,都是裸睡,這麼一掀被子,光光的肉身子露出來了。李常青有日子沒沾女人了,一見女人裸體,身上就有了感覺,忍不住了,餓虎撲食般撲到齊玉萍身上,口手並用,一陣揉搓。齊玉萍也是好久沒見葷腥了,那一陣揉搓,沒法不喘。一邊喘著一邊生氣,加上李常青手上用過了勁,疼了,齊玉萍連氣帶疼的,把李常青推下床,嘴裡罵道:操你祖宗的,打量老娘是窯姐兒啊,想差了你!接著翻騰細帳,說李常青不管家了,心野了,有能耐永遠別回來。李常青不言語,任著齊玉萍罵。他瞭解女人,尤其齊玉萍這樣的女人,沒心計,心裡存不住事,臉就是一張紙,什麼都寫在上邊,這樣的人活幾輩子都沒長進,種莊稼的叫「慌」,不長棒子的秸稈兒。周圍的事,看不明白,自己身上的事,更弄不清楚,還喜歡憑著自己的興趣胡來,偶爾,聽家裡人的話,得到一時一地的好處,比如聽了媽的話,跟李常青結了婚,除了那只紅鼻子帶來些許嘲弄,其餘的都是榮耀,李常青在房管局混的不錯,人氣兒眼見往上升,上了大學,金榜題名,夫貴妻榮;下一步怎麼走,往哪走,注意事項是什麼,齊玉萍一無所知。指望媽再一句一句告訴你,不可能了,一是媽老了,世道變化太快,一個沒文化的老太太,哪來那麼多謀略;二是媽知道老丫頭的為人,裡裡外外全是糊塗,就是親媽也沒耐心,給她這老大不小的人講道理。李常青對付齊玉萍,只有一招:沉默。齊玉萍就是一堆柴火,哪怕說一句話,等於往柴火上澆油;不說話,就是一座冰山,至少是一堵牆,自然而然,火就小了,熄了,災難也就平安度過。齊玉萍昨天一晚上基本沒合眼,快到天明的時候才打個盹,身上虛,剛又罵又嚎的,累了,爬起來穿了一件汗衫兒,要穿褲子的當兒,讓李常青攔下了,愣按著把褲子扔地上,又強脫了汗衫兒,自己倒穿的整齊,也來不及脫褲子,把褲扣解了,急扯白臉地揪出來,忙著伏到齊玉萍的光身子上,裡外不到四五回,趴著不動了。齊玉萍知道丈夫的本事,哪能放過,用指甲掐著李常青的肩膀,不讓起來,嘴上還責問:這是糊弄誰呢,打發要飯的呀,屁大工夫,出去?想都甭想。人雖沒起來,可身子麵條似的,軟塌塌了。無奈,從床上爬起來,齊玉萍問怎麼早洩了呢。李常青紅著臉,鼻子更紅,囁嚅道:不知道,那次還好好的,太累了吧。聽丈夫這麼一說,齊玉萍心先軟了,昨晚想好的,等丈夫回來怎麼鬧騰,這時候早扔天邊去了。穿好衣服走到堂屋,小月的房門緊閉著,心想,這小丫頭片子,這時候了還不起來。敲門,沒人應,大玲在院子裡看見了,說:早跑出去找吳萍玩了。齊玉萍琢磨,莫非聽見爸媽折騰了?這多不好,大人那點寒磣事,讓小孩子逮著,臉面不全丟了,以後說話沒威信。這麼想著,進了北屋。李常青一進屋,老太太跟大玲站院裡說了兩句話,也進了自己屋,卻不坐下,雖站不穩,還是站著,而且站的地方並不靠近窗子,如果靠近窗子,外邊就能看見,老太太不想讓人看見自己,即便外邊沒人,她也不願意那麼著;離開窗子大約一米半,這樣她看得見外邊,外邊看不見她;不能拉上窗簾,扒著窗戶縫往外看,四合院裡的規矩,睡醒了就得把窗簾拉開,不拉窗簾就是沒起床,再不就是幹見不得人的事,反正,大白天不能拉窗簾,約定俗成的事,都得這麼做。老太太看見小月象只兔子似的,從屋裡躥出去了。說不準小月因為什麼走,吵架?李常青進屋的時候,小月八成還沒醒。大玲看見小月出院門,喊住,不知問了什麼,小月說句話,跑了。老太太腳疼,坐椅子上了,老丫頭朝北屋來了,老太太沒動窩,猜不透她要幹嗎。齊玉萍進門先喊聲媽,老太太應一聲,還是沒動,齊玉萍進了東跨間,見媽端坐著,從神情上,齊玉萍看的出來,老太太心裡惦記著自己的事,一時倒不好開口了。老太太問:小月爸幹嗎呢。齊玉萍臉騰一下紅了,倆手成了多餘的,不知放哪好。往窗戶外頭,卻見李常青大步進了西屋,找大玲去了。齊玉萍沒在意,看見桌上的半導體,拿起來,開了,一邊調著台,一邊說:這陣子有什麼好相聲嗎,您聽沒聽姜昆李文華說的照相,革命造反光頭相,好玩著呢。老太太也看見李常青進了大玲屋,沒齊玉萍心裡那麼塌實,她知道底細,怕大玲屋裡萬一出點事,就找個藉口說忘了問大玲中午吃什麼,好準備,就踮著腳兒出了北屋,走到西屋窗根兒下頭,還咳了一聲,進去的時候,還是看見李常青跟大玲拉扯。老太太的臉呱噠撂下來,小聲對李常青說道:你也忒膽大了,你媳婦兒說話就能過來,要是把她惹翻了,日子就別想過消停了。說完,打發大玲出去買菜,從貼身兜裡掏出兩塊錢給了大玲,忍不住埋怨道:你也是的,不會想法脫身,男人雖是蒼蠅,不抱沒縫兒的蛋,必是有了腥味,才招了來的。大玲有口難辯,接了姥姥遞過來的錢,腳底下沉,走出院子,正碰上小月和吳萍,在大槐樹下邊踢毽子,倆人都不甘示弱,踢著,爭著,都說對方賴皮,臉紅脖子粗的,看見大玲從院子裡出來,一邊一個,纏著大玲跟她們玩,大玲說要去買菜,頭也不回的走了。吳萍看著大玲的背影,悄聲問小月:你們家是不是老欺負大玲姐,每次看她都跟受氣包兒似的。小月想了想說:誰管他們大人的事兒,不過要是誰敢欺負大玲姐,我饒不了他。吳萍說:你怎麼知道現在她沒受氣呢,不跟你小屁孩兒說得了。小月不服氣,兩條細眉往上一挑,說:得了,誰欺負誰都瞞不過我,上次跛子老婆罵大街,還不是我把她治服的,有什麼了不起的。吳萍不再說什麼了。吳萍比小月,差一截子,這一截子沒輸在長相上、學習上,輸的是氣兒。倆人都是人尖子,在班上,這次你第一名,下次就是她。小月比吳萍更刁,更橫,霸氣十足,沒人敢招惹,那股霸氣,飄在其他人的頭頂上,不得不屈從她,遷就她,聽信她,進而維護她,追隨她;吳萍有時候不服氣,鼻子裡哼一聲,叨咕一句:狂什麼呀。小月說:怎麼著,不服呀。末了,只有她倆玩在一起,跟別人玩沒意思,棋逢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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