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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六


   王覽露出好好先生那種傻乎乎的笑容:「慧慧,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得了。」

   我就這樣被王覽拽著,跟在趙靜之身後,穿越夜間的鬧市。

   說也奇怪,趙靜之走的路線,經過了濟南的幾大名勝,風光旖旎,令我們眼花繚亂。濟南的平民生活,結合了南北的特色,亦是分外繁華,到了晚上,仍然車水馬龍,人流不息。

   走了好久,和我們保持一段距離的趙靜之終於在一家不起眼的館子前停下了。他大聲地敲打起門板,裡面有個顫巍巍的蒼老聲音:「誰啊?」

   趙靜之笑道:「是我,靜之。」

   小店已經打烊,而且門面寒酸,我質疑地看了王覽一眼。覽則情緒飽滿,看來對那個趙靜之充滿信心。

   一個老頭開了門,驚喜地呼喚:「趙先生!」

   趙靜之開心地笑著:「羅大爺,好久不見了。今天我帶來兩個朋友,一起來吃你的絕活。」

   羅老頭佈滿皺紋的臉笑得像一朵菊花:「要是他們自己來,我才不答應呢。可先生你在,我少不了下趟廚房了。」言下之意,我和王覽兩人,都比不過北方來的趙靜之。

   趙靜之問:「你孫子的病好了吧?」

  羅老頭道:「他好多了。現在和北方不通貿易,還好有趙先生你捎來的藥。不然,孩子就只能等死了。」

   趙靜之回答:「等此次君王會後,也許就不愁了。」

   羅老頭冷哼一聲:「誰知道?皇上身邊,有的是和我們濟南知府這樣的馬屁精。我們的苦,皇上、相王看不到。」

   趙靜之打斷他:「我餓死了,大爺你快點吧!」

   和我們一起坐在桌旁後,趙靜之道:「政治的事情我是不關心的,不過我們皇上的脾氣,可以說是軟硬不吃。得要他心服口服,才能順利談事。」

   王覽歎道:「要人信服,最難。要一個皇帝信服,難上加難。」

   趙靜之微笑著說:「別人我不敢說,您有一件東西,一定是管用的。」他說著,用筷子在桌面上畫了一個「誠」字。王覽心有靈犀地,沖我和他點頭而笑。

   過了一會兒,羅老頭端上了三碗熱騰騰的面片。蔥花下,半透明的面片微卷。入口後極有嚼勁,又鮮香,我吃得津津有味。趙靜之興高采烈地笑道:「怎麼樣?我走遍大江南北,還沒有人做的面片比羅大爺做的好吃。這種東西粗樸,您二位在家裡是看不上的。但是偶爾換換口味,才覺得有意思不是?」

   王覽吃東西從不說話,一股腦吃完才對趙靜之說:「謝謝你,靜之。」

   趙靜之對他頗為恭敬地低了低頭,又把靈動的目光投向我,我嫣然一笑:「謝謝。」

   他哈哈大笑:「折煞小人了。不過王夫人,您還欠小人一份糕點呢。在下只是個樂人,何其幸運,能請到您二位吃飯。」

   走出羅大爺的店門,夜已經深了。大街上卻熙熙攘攘,原來空曠的路面上,小販顧客蜂擁而至。趙靜之驚詫地說:「哪裡來了這許多人?」每個路人看到我和覽,都自覺地垂下眼睛,誠惶誠恐。趙靜之一拍手,明白過來。他用幾乎聽不到的聲音道:「你們倆,還真可憐。」

   一夜甜夢,不知東方之既白。

   淡金色的陽光照進帳簾,王覽居然沒有早醒。我安靜地聽著他均勻的呼吸,看著他白瓷一樣的下巴上青色的胡茬。貼近他的臉,我情不自禁地微笑。知道他看不見我對他笑,可是我們在一起的分分秒秒都如同生命的奇跡,不知不覺中已凝絕千古。

   因為處於濟南的行宮,王覽不必三更天就去禦書房,昨夜跟著那趙靜之又走了好些路,今天他像孩子一樣沉沉睡著。全然的放鬆,使他平日略顯蒼白的臉上如同新上了淡淡的釉彩,雅致得很,可愛到迷人。

   我正如同遊覽勝景一樣看得發呆,他已經把我摟到了懷中。並不睜眼,只是笑著問我:「小白龍,看什麼呢?」早上,我的汗水常常浸濕薄如蟬翼的紗衣。但王覽,光潔的皮膚上不僅清涼無汗,還會生出上等清茶的淺香。

   「你怎麼熱成這樣?」他詫異地問我。

   我存心擠在他身邊嗅他:「這個,要問我師傅相王。」

   王覽大笑,睜來眼睛:「自己靜不下心來,關你師傅什麼事?」

   兩隻喜鵲在拱形的檀木雕花窗前鳴叫。我吐了吐舌頭:「就是師傅不好。」我伸出雙手抱住覽的脖子,被他下巴上的鬍子紮得癢癢的。

   王覽笑著說:「你這個寶寶本來就頑劣!真是沒有良心,我一直忍耐著……哪裡對你使壞過了?」他這麼說著,對我的「懲罰」就是或輕或重的親吻。我以前讀書,讀到兩條魚「相濡以沫」的故事,老是歪嘴偷笑。如今自己也是如此,卻並不害臊。只是那兩隻喜鵲看不過眼,呼地飛走了,只留下疏落的花枝亂顫。

   此日真可算「偷得浮生半日閑」。因為北國皇帝晚間才到,這天下午我們就只坐在行宮內談天。太監宮女見我倆獨處,都避得遠遠的。這「躲主子」,也是一門學問:離得不能近,不能破壞了貴人的雅興;也不許遠,不然怠慢了主子可是吃罪不起。近,不可以叫我們覺察;遠,也不可以讓我們挑刺。韋娘說得好:「大浪淘沙,這到得了皇上跟前的,再憨厚的模樣,也都是些精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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