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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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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我的近侍陸凱,棗紅臉、厚嘴唇,怎麼看都有點憨樣,就是那麼一位人尖。我叫一聲:「小陸子。」他其實肯定在附近,但要磨蹭一會兒工夫,才答應我:「奴才在,陛下。」他要讓我知道,他沒有「妨礙」我們,同時,又本著對我服侍周到的忠心。 看他恭敬地跪在地上聽命,我暗暗偷笑。到了晚年,這小子肯定也能把對我的揣摩寫成厚厚一冊書。可宮廷就是有這個好處,大家雖心知肚明,卻永遠不會點破,全當成鍛煉觀察力的樂趣。 我對陸凱吩咐道:「叫膳房做最拿手的點心八樣,包好了送到北國的驛館,交給趙靜之先生。」 「是,奴才這就去辦。」陸凱回道,當年他也是吃過趙靜之的糕點的。 王覽笑道:「再捎上些禮品。小陸子,把我喝的碧螺春,配上一壇我們帶著的無錫惠泉水,送給他。」 陸凱還是低著頭:「相王,奴才該傳什麼話?」 王覽揚袖一揮,道:「不用,點心甘甜、茶葉馨香、泉水清冽。他見了,自然就會明白。」 陸凱躬身退下。他在我們面前,走路比大象還笨重,可離了殿,他那影子就變得輕捷如風。我受王覽影響,喜歡推己及人。他們這些下人,也不能算兩面派。我自己,在朝堂上和朝堂下,還不是截然不同? 「趙靜之,雖然是伶人,好像活得挺逍遙。」我依在王覽身邊,腦子裡浮現出趙靜之的面容。 王覽望著雪白牆面上映著的篁竹細碎的剪影,慢悠悠道:「我閱人可算無數,這個趙靜之卻使我感到了好奇,足見此人非同一般。」 我搖頭:「他不過是有點個性罷了。倒是明天那位皇帝,也不知道和傳說中的有幾分相似。」 王覽的指尖輕掠過我的眉梢,臉上嚴肅,若有所思:「傳說和事實肯定是兩回事。對於一個皇帝,傳說尤其不可信。北國皇帝,說是耽於聲色的馬上天子,但這些年來他哪件事做的有破綻了?不過,人好剛,我以柔勝之;人好術,我以誠感之。」 我看著紅珊瑚的石漏盆景,一滴滴水珠落入八卦圓心,遁入無形。我把雙手背在身後,問王覽:「那麼說,要贏他們是很難的?」 王覽環著我,把我的雙手攏到他的大手裡,說:「慧慧到底少年氣盛。常言道,物忌全勝,事忌全美。好花看到半開,才見得雋永。這天下凡是有便宜處,大家都爭。我們與北國相交,畢竟貿易是主,威懾為輔。雙方不見銳氣,只見和氣,才是上策。」 我似懂非懂,其實我母后也說過:「這世間什麼太足意了,便有不快意生出來。所以,好勝心並非長處。」 這話說在目前的南北君王會上我也服氣了。可眼下,我和王覽,不正是花開盛處?我的王覽,不正是「全美」之人?對這方面的話,我就是不服氣。 我想著,話到舌尖又吞下去,只是說:「話雖那麼說,但我火氣大,你在一旁提點我吧。父皇時代,南北總歸留下了過節。我們忍讓,對方不一定會止步。」 王覽抽出一把紙扇,給我扇風,本來室內就見陰涼,風撲在我的臉上涼絲絲的。他微笑著:「心平氣和,就在定火功夫。」 我笑著奪過他的扇子:「說得容易。如果我活到你那麼老,自然也練出來了。」 王覽攤開手,躬身道:「說得對,萬歲既然能忍臣這個老男人那麼些年,忍另外一個人幾天定是可以的。」 我聽了,用扇子骨狠狠地敲了幾下他的頭,他笑得更加開心了。夏天裡看到他的笑,感覺好像才喝了冰水,舒服極了。一朵彤雲遮住了太陽,屋裡倏地暗下來。牆壁上竹子的剪影,如老舊歲月一樣逐漸黯然。我們的身影交疊,連理樹枝般投射在竹影之上。此時,屬於我們的一切都是鮮活的。 這天晚上,北國皇帝帶著兩千名護衛隨從進入濟南。據說,皇帝本人當先一騎,馳入城門。不久以後,他的親信,侍中杜言麟率先過來,給我請安。 杜言麟風塵僕僕,請安時行了跪拜禮。 「萬歲、相王,主上讓小臣前來請安。」 王覽雙手攙扶他起來:「你們來得很準時。」 杜言麟笑了,他望著王覽,信心十足地說:「相王,這不是應該載入史冊的時刻嗎?」 王覽的笑臉,每當遇到杜言麟的時候,總是特別明亮。雖說美與醜,可以產生強烈的對比,然而,有時候在一顆明亮的星星邊上,更加明亮的星星才會被襯托出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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