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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


   第十二章 帝王本色

   北朝的皇帝坐在我的對面,他已經不再年輕,但橄欖色的英俊面容還是極富朝氣。他的眼睛是山鷹那樣銳利而冰冷的,冷酷中帶有一絲興奮,似乎隨時準備去捕捉獵物。當他定睛看向別人時,所有的思想都集中在眸子的深處。

   他帶著一口長安鄉音:「朕此次進入濟南,本想領略一下泉城的風光,未曾料想貴國如此重視安全,把我入城到行宮的二十裡路全部用絲綢遮蔽。本來朕有點掃興,但是聽說陛下自己入城時也都是如此,那就沒有什麼奇怪了。」他話說得直率,沖淡了話語中嘲諷的口氣。我豈會聽不懂他的弦外之音?但為了保持主人的風度,我只有隱而不發。皇帝背後侍立著杜言麟,他清了清嗓子,什麼也沒說,一雙眼睛注視著王覽。

   王覽笑了笑:「陛下遠道而來,有所不知,這設立絲帳本來也只是濟南知府的點子。主隨客便,若陛下願屈尊觀光濟南,先洗去風塵後慢慢欣賞也不遲。王覽故地重遊,也樂意陪伴陛下。」

   我心裡一陣得意,不自覺地對王覽露齒一笑。

   杜言麟道:「皇上,京兆王說得不錯。」

   皇帝爽朗地笑,指著王覽問杜言麟道:「這就是京兆王殿下嗎?真是絕世佳公子!有兩個人對我如此誇讚過他,第一個你知道是誰,第二個就是你。」

   我畢竟年少,對這位元天子奇特的說話方式感到吃驚。如果不是多年來的教育使我養成了在外人面前不動聲色的習慣,我恐怕會和隨行的幾個老臣一樣瞠目。王覽雲淡風輕地微笑,側著頭以極其專注的神情聽著對方的話。對於熱情的讚譽,他覺得似乎沒必要說什麼。皇帝冰冷的鷹眼在覽的沉默下稍微有了些溫度。

   「陛下有十五歲了吧?朕期盼這次會談將近二十年,把頭髮都等白了。」他說得也許是實話,看他的鬢邊確實有了斑斑白髮。可能北方人長期慣於騎馬打獵,行了一天的路,又馬上來會面,這個君王居然毫無疲態流露。

   我和雅地說:「朕也深知今日來之不易。父皇時代南北曾起過干戈,那本是小人挑撥所致。朕的祖父時代,南北貿易進行得最順暢,上了年紀的人至今懷念不已。若此次陛下願意恢復互市,對老百姓倒是天大的好事。」

   他點頭道:「朕既然來了,不用說就是抱著此心。只是不知道陛下有何條件?」

   我沒有笑,語氣卻特別委婉:「還是按照當年的條件,大家都是可以接受的吧?」

   「陛下客氣了。只是今日的天下和陛下祖父時代早已經兩樣。」北國皇帝答道,他一手擱在扶手上,身體對我前傾,壓迫感就更加明顯。如果說我三叔淮王是善於裝糊塗,這個人可就不一樣了。他絕對不是傳說中的酒色之徒,他的睿智和威嚴是身經百戰的男人才有的。也許自出生以來,他就從來沒有放下過自己的武器,所以刀刃才會那麼鋒利。

   我眉毛一挑:「大不同了嗎?朕覺得有些東西始終不變。」我瞥了眼王覽,他似乎胸有成竹,微笑著開口:「陛下,天下的形勢如同星宿,萬物時刻在變,但也有不變的。所謂君主的仁愛、百姓之忠君愛國、國與國之間的求同存異以及為政的道理大概是一貫的。若大變的話,怎麼可能依然是南北朝?一百年始終疆域相同?」

   皇帝咄咄逼人:「京兆王說說看,人心怎麼可能一直不變?」

   覽笑答:「變。不過猶如白天與黑夜交替。變化,總是包含在『你、我,上、下』之間。」

   王覽的柔能克剛。談笑間,北國君主的壓迫感已經不再使我感到沉重了。

   「不錯。而上下你我之間總有截然不同的方面,並不能因為混沌而融化成為一元。」北帝一雙鷹目炯炯有神地看著王覽,「相王你可會騎馬?」

   王覽笑著搖頭。他不會騎馬,與生俱來就排斥這種運動。

   「可北國無人不會騎馬。朕這一路來,聽了不少南方的民歌。無一不是風花雪月,郎情妾意。而我們北朝民歌,高山大川,縱橫千里。縱使唱情,也並不局限於你儂我儂。當年南朝北伐,如果不是遇上了天災人禍,勝利只會屬於北朝。」

   我一聽此話馬上覺得有股子氣擦著肋骨升騰起來,不只是因為他耀武揚威的語言,他還在暗暗貶低了我的父皇!

   覽用溫和入水的目光望瞭望我,專注地盯著年過不惑的北朝皇帝:「陛下此言,王覽不敢苟同。南北朝氣候不同,環境也不同。北方嚴寒自然適合松柏生長;南方暖和,才是名花異草的溫室。王覽年輕,也不敢在陛下面前妄論南北的優劣。只是說到音樂,別說音樂並不可以反映國力的優劣,就是對於民族的習性,也有不同。北方早年各民族遊牧,音樂豪放,但因時常隨水草遷移,這音樂無譜,難於流傳。而南朝人在家中居住,因此對於細微的美感更能體味。相對安定的生活,使南朝可以制定出樂理,把藝人口中的曲譜記載下來,流傳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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