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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二


  如果知道我現在的處境,她會放下身邊的一切來這個小縣城裡救我嗎?

  我想,我的信箱裡肯定有她的E-mail,她一定會問我到底在哪兒,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我身無分文,眼睜睜看著玻璃窗內閃爍的顯示幕,想起了那句俗語,一分錢難倒英雄漢。

  現在不是考慮這些事的時候,我的當務之急是找到一份工作,找到一個住處,找到能吃一頓飽飯所需要的費用。

  我不能瞎逛下去,太浪費時間。

  下午兩點,我餓得有些心慌。

  我知道再這樣傻傻的徘徊在街上也無濟於事。

  我想到了小華。

  我不得不請求他的幫助。

  電話中,我隻字未提他表嫂將錢洗劫一空的事,只是說閑得無聊找點事情做。

  小華讓我到電視臺找一個叫單兵的哥們兒,並說一會兒就給他打電話,讓我們見見面。

  說來很巧,我見到單兵的時候,他馬上要到一家殘疾人開辦的瓷磚工藝廠搞人物專訪,因為廠長不但是市里的十大傑出青年,還剛剛投資25萬建了一所幼稚園,是個口碑不錯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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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家瓷磚工藝廠距縣城十三華里,主要產品是手繪瓷磚,用做影壁、花牆和各種古典式牌樓。

  我一見到這位比我看上去大三、四歲的廠長就笑了。

  因為他和我坐的是同樣品牌的輪椅。

  或許是同病相憐,他對我非常客氣,直接了當地問我能做什麼。我看了看那些畫得實在不是怎麼很好的瓷磚畫,坦率地告訴他,我能讓他們的產品提高若干個檔次。

  單兵跟他介紹了我的情況,他很驚詫。

  我對他們說你們忙正事兒去吧,我四處轉轉,如果方便的話,我操練一幅,看看能不能過關。

  廠長關切地問我是不是需要有人幫忙,我笑了笑說最好有人幫我一下,咱們現在這個樣子,是不能覺得自己無所不能的。

  任何一個畫種,它的材質和顏料都具有自己的鮮明特色。

  我從未接觸過瓷磚畫,但是我發現它的光感和空間感是宣紙不能比擬的。

  我用將近兩個半小時的時間,意臨了一幅白雪石先生的《桂林山水圖》,畫完以後全身濕透。

  他們的瓷磚畫絕大部分是山水和花鳥,我之所以畫它,是因為我看到了工作臺上有四幅同樣題材的畫。

  有比較才能有鑒別,這誰都懂。

  我想到遠處看看效果,回頭的時候,發現身後站了許多人,廠長和單兵也在。

  「西門,你太棒了!」廠長驚喜地說。

  「剛接觸,不太熟練,以後可能更好些。」我說。

  「咱們廠的東西雖說銷路不錯,可是高精尖的太少,這下好了,我對咱們廠的未來信心十足。」

  「廠長放心,我盡最大努力幫你!」

  「聽單記者說你是個爽快人,以後咱們兄弟相稱,叫廠長太彆扭。」

  「好吧,反正咱們也是難兄難弟。」

  「我這個人直腸子,見著對脾氣的人就不知道怎麼好了,晚上咱們喝兩杯,好好聊聊。」

  單兵走的時候給廠長談了我的工資。

  廠長說那些畫師300和500不等,如果我沒什麼意見,每月就定800元。

  我說,我要那麼多錢沒用,去掉200做伙食費吧。

  廠長笑著說,廠裡沒有食堂,那些工人都是附近幾個村子裡的,你和我們兄妹倆一起吃,伙食費就免了。

  晚上,我們喝酒聊天。

  其實,我們根本沒有喝多少酒,只是趁喝酒的機會,說了許多掏心窩子的話。廠長叫何銘,15歲那年到山上玩趕上下雨把腿摔了。他有個妹妹叫何苗,

  因為兩次考大學都差1.5分落選,後來精神變得不正常。

  直到後來,我才聽工人們說,何苗病重期間還被他的兩個同學強姦過,是個可憐的孩子。何銘說他們兄妹自小喜愛美術,何苗就是一心一意要考N市的師範大學美術系。

  我已經見過他的妹妹,因為桌上的菜都是她做的。

  「沒想過到大醫院給她看病,你又不是沒錢?」我說。

  「看了無數遍,無濟於事。」

  「她現在能幹什麼,每天給你做飯?」

  「我原想讓她畫些畫,說不定什麼時候能喚醒原來的記憶,不治自愈,可是去年正是她頻頻發作的時候,見到畫兒就砸,砸了好多瓷磚。」

  「這種病可能會慢慢好起來的。」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把這句話當作一個祝福。

  炒完最後一個菜,何苗悶頭坐在桌邊。

  我仔細觀察她的眼神,她的兩個眸子既不散亂又不狂躁,它們象兩潭湖水,無論多大的風也吹不起漣漪。

  湖水很清澈。

  清澈的死水。

  我小心翼翼地對她說:「何苗,你長得很漂亮,有時間我給你畫張頭像好嗎?」

  何苗好象沒聽見,沒有任何反應。

  我又說:「如果你同意就點點頭。」

  何苗仍然低頭不語。

  何銘說:「她見到生人就這樣。」

  我說:「何苗,其實我不是生人,我和你哥哥是兄弟,你也應該管我叫哥哥,你再不理我,我要不高興了。」

  何苗終於抬起頭來,可是木無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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