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婚姻幹什麼(30)_夏景

三十

　　好想好想談戀愛

　　阿雲：十三歲的她，已經深深地愛上了一個人。

　　作為一個母親，我覺得自己已足夠開放大度。女兒十歲以前，我就對她講初潮是怎麼回事。十一歲，我對她開放我書架上所有的圖書，從《簡?愛》到《基督山伯爵》，從王小波到石康，甚至《白鹿原》，她也看，只是興趣不大，我估計是那些性描寫和社會背景，對她來說還是有點兒太複雜了。她常看的雜誌，除了《故事大王》《作文選刊》，還有《讀者》和《世界博覽》。我覺得在這樣一個社會裡，做一個開放的母親可能會是一件比較明智的選擇。

　　現在，兩年多過去了，我終於看到了結果。一方面，女兒說話作文的能力，比同齡孩子明顯要強。而且看問題、解決問題的方式，也比較成熟。但另一方面，她伶牙俐齒，過於早熟。

　　具體表現有：

　　第一，說話刻薄，一針見血。比方我一教育她，她就會一臉的不屑，說我裝得很是滄桑。第二，自視清高，常常嫌同學說話跟小孩一樣，抓不住邏輯。第三，多愁善感，情緒激烈。她竟說出：「痛苦的時候我不會閃躲，就像樹葉甘心為風吹落。」

　　事實上，十三歲的她，已經深深地愛上了一個人，那個人不是她班上的男同學，是她的電腦老師。剛從華東師範大學畢業的一個男孩子，中等個兒，黑皮膚，濃眉小眼，我專門去看了他，確實挺可愛的。

　　女兒有著一米六八的個頭和潔淨的皮膚，已經很有點大姑娘的樣子了。現在我唯一感到比較欣慰的就是，她肯將所有的事情都告訴我，而且，她已對那個男老師作了表白。男老師也許是怕打擊學生，造成自殺事件之類的惡果吧，話說得很是模棱兩可，說女兒是個好女孩，只可惜歲數太小云云。

　　事情還處在保密階段，我不敢去找她的班主任，擔心同學知道後對她影響更大。只能偷偷去看過那個電腦老師，小夥子樣子、心地都還算不壞，他答應我會拒絕並疏遠女兒，但不作言辭激烈的批評。

　　我只希望這件事能無疾而終，像很多青春期女孩子心中的旖夢一樣。

　　但女兒卻不依不饒，做出要與愛情共生死的樣子，整天寫情書，哭泣，學習成績嚴重下降。我開始後悔對她啟蒙太早，同時也感到教育手段的力不從心。我剛對她說一句：「愛情是挺美好的事」，她立刻接道：「既然美好，為什麼我就不能談呢？」

　　我啞然，是啊，如果是美好的事，為什麼我卻不許她談呢？

　　夏景：你就說：「愛情是很美好，我也很想再戀一次，你同意嗎？」

　　愛情是挺美好的事，這話你沒說錯。以至美好到很多人會用一輩子的時間去憧憬它、追求它、享受它。即使青春遠去，歲月無情，依然遠有歌德，近有楊振寧。

　　而且，單從做母親的角度來說，你應該說是很不錯的母親了。我甚至有點兒懷疑你寫這信的目的，其實不是為了講述煩惱，而只是為了展現你作為一個現代家長的風采和心胸。你看，你對她不加限制地閱讀，以便她能更早、更深刻地瞭解人性和社會；你和她無話不談，甚至她的早戀也告訴於你，已充分顯示了平時你在家裡的民主作風；你還去偷偷找過女兒迷戀的物件，只是希望他不要用粗暴的態度傷害一個女孩水晶般的心。然後，你告訴她，愛情是件挺美好的事，可她一張嘴，就噎得你啞口無言。由此也可看出，你的女兒，的確如你所說，是個伶牙俐齒的孩子。

　　可是阿雲，你是那麼睿智從容，怎麼就找不到一句話來反駁她呢？

　　法國有個作家叫加繆，他寫過一篇寫景的散文，在大肆讚美了春天的蒂巴薩、抒發了無盡的感慨後，站在風起雲湧的山頭上，他說：「我在這裡，才明白了什麼是光榮，那就是無節制地愛的權利。」

　　可見，人的光榮來自愛的權利。當你能愛，並且也有權利去愛的時候，你才能產生光榮的幸福感。正因為有著如此的權利，加繆才不由得意洋洋地繼續寫道：「這裡的一切都使我完整無損，我什麼也不拋棄，我任何假面具也不戴。」

　　可是你的女兒，卻甘願被風吹落，竟說出「痛苦的時候我不會閃躲/就像樹葉甘心為風吹落」這樣的話來。其實這是林俊傑一首歌裡的歌詞，那首歌的歌名叫做《簡簡單單》，很好聽。

　　你的女兒願意因為愛情，而讓自己受到損失，比方成績下降，傷心憔悴，甚至可能還要面臨同學的嘲笑，老師的怒斥……這讓我們不由也會想起曾經戀愛時的瘋狂，當然還有陷入愛情時的快樂和幸福感來。但正像加繆說的那樣，只有你有愛的權利時，你才能感受到那種幸福和光榮。而一旦沒有這樣的權利，愛自然也就成了被風吹落的樹葉、躲藏掩飾的眼淚、傷痛不已的心碎，可謂沒事找事。

　　告訴你的女兒吧，既然你是一個開放的母親，你也告訴她你內心何曾沒有想過的事情——戀愛，是我們一輩子都憧憬的東西。即使當我們成年，結婚生子後，我們也是同樣喜歡著愛情這個鬼東西，我們也渴望著能一次又一次去幸福地戀愛，可現在的我們，和她的處境，卻是多麼的相同;她不能早戀，是因為學業為重，家長不允許；你不能戀愛，是因為花季已過，婚姻生活不允許。

　　所以，如果下次，她再說，既然愛情美好，為什麼不讓人談時，你就說：「是的，愛情是很美好，我也很想再戀一次，你同意嗎？」

　　如果她很酷地說：「你和爸爸沒有了愛情，當然可以離了婚再去談別的戀愛。」你就說：「對，我好歹有離了再戀的權利，可是你呢，你有結婚的權利嗎？既然連這個都沒有，還談個屁的戀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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