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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有份專寫獨家報導的小報更是語出驚人,說唐娜乃是一個孤女,長期為人包養,她的那些文章就是用身體換來的。文亦凡對這篇文字特別在意,想起那封神秘電郵,心中已有幾分相信。偷偷把這些報刊收集起來,晚上仔細翻閱,但見大報小刊都是唐娜的緋聞。

  有的說唐娜表面上是一位暢銷書作家,實際上經營著不少產業,業界有名的天衣文化傳播有限公司其實就是她在一手操縱;有的說唐娜一直單身獨處,不肯婚嫁,卻和好幾個異性保持著密切的關係,甚至有一個是外國留學生;有的說唐娜濫交男友,不分檔次,居然和一個打工仔也混在一起,將唐娜作品中的人物、故事「還原」成其生活的原版;有的說唐娜的文章書稿都不是她的親作,乃一文姓情人捉刀代筆……

  文亦凡只覺得一股冷氣從腳底直竄上脊背。那篇演繹唐娜和打工仔的花邊新聞分明說的就是自己,只是敘述與事實相去太遠。

  文亦凡想起自己與唐娜的事,知道那些緋聞也並非全是空穴來風。但不知為什麼,看到唐娜隱藏著的另一面生活,文亦凡雖然心裡有些酸酸的,卻也能接受這樣的傳聞。無論別人怎麼詆毀唐娜,唐娜在他的心中依然如故。不像乍聽到沈燕雲與關鵬同居,她的形象在他心中就會倒塌,令他十分痛苦、失望。暗自找出很多理由為她辯解,總不如原先那麼完美了,心底深處深深懷念從前那個與他在詩中進行心靈交流的「小燕子」。

  反復琢磨那篇花邊新聞,猛然醒悟這是誰幹的,那神秘電郵也必是此人為之。文亦凡立刻打電話給唐娜,問:「行兇的是高桂林,在外面胡說八道的也是他,對嗎?」

  唐娜沉默不語。文亦凡大罵:「這個混帳王八蛋,我去揍扁了他。」

  唐娜道:「算了,你一揍他,不又給好事之徒以口實?外界很快會傳出兩個男人為我爭風吃醋打架鬥毆的緋聞來。報紙上的流言飛語,別去管它,一陣風就過去了。你一有動作,它就風吹火起,永無寧日。」

  這陣子,不斷有娛記找唐娜,她一直避而不見,就是不想越描越黑。文亦凡原本已想到這一點,只是心中怒氣難平。唐娜這一說,只好作罷。只是唐娜始終不肯說出高桂林到底為什麼要加害她。

  第五章 各有所鍾

  33

  唐娜出院後一個月不到,從構思到寫作直至脫稿,一部四十萬字的武俠小說《驚天竊影》就成了,速度之快,似有神助。文亦凡佩服之餘,十分驚異。據他對唐娜的瞭解,她的寫作速度並不比他快,往往為一個情節的構思,反復修改十餘次。

  唐娜的書稿送出去的時候,文亦凡的小說《圈子》才總算出來了。高桂林沒有露面,出版社將一千冊書直接托運到他的單位。文亦凡將餘下的百分之二十出版費用從郵局匯出,然後就望著這批書發傻,現在他才意識到要包銷這批書將是一件很棘手的事。但不管怎樣,望著印刷精美的書,心中仍是泛起一陣陣激動。只是看著和自己並排印著的丁乃平名字,心裡有點堵。下班以後,就給唐娜打了個電話,說書總算出來了,給她送一本來。唐娜連說:「祝賀你,亦凡!」很激動的樣子。

  天陰沉沉的,公車在一片灰茫茫中駛向郊外。文亦凡趕到桃源別墅時,唐娜已讓王阿姨弄好豐盛的晚餐在等他。她穿著一身淡紫色的羊毛套裙,顯得格外的端莊大方。這些日子,唐娜在他面前著裝嚴謹了起來,也不再和他有任何親昵的舉動,卻又不和他說明什麼。文亦凡弄不懂唐娜是為了適應自己在慢慢地改變著什麼,還是為了拉開和自己的距離。

  正沉思間,唐娜已斟好葡萄酒,舉杯道:「來,亦凡,先為你的成功乾杯。」

  文亦凡苦笑道:「唐娜,我這也算成功麼?自己掏錢買書號,還得自己推銷,這也值得慶賀麼?我感到一種悲哀。」

  唐娜正色道:「亦凡,別自己瞧不起自己,也不是每個人拿錢都可以隨便出書的。首先是書得達到出版的水準,否則再多的錢也沒有用。其實你的悲哀不是你個人的悲哀,是當今純文學作者共同的悲哀。你的小說要是在十八年前,會引起很多人的共鳴。而如今,經濟成為社會生活的中心內容,文學早已變了質。媒體上不也一再揭露抨擊,說文學書的出版已被商人們以無形的金錢之手操縱著。市場現在需要的不再是崇高的藝術,是私情小說,是美女小說,是明星傳記,是茶點式散文,是罵大街式不負責任的評論。」

  文亦凡張口想說什麼,唐娜擺手止住:「你聽我說下去。你的作品迎合不了人們的陰暗心理。你不會從半遮半掩、欲說還休寫到半推半就、漸顯迷亂,然後直接描述赤裸的肉體和欲望。我寫的東西之所以行情看好,就是我能將你看著都感到難為情的細節清晰地寫出來,讓人讚賞也好,批評也罷,我只求一種效果——驚世駭俗。所以我的書就有人要。可我有自知之明,論藝術價值,到目前為止,我的書沒有一本能達到你的水準……」

  文亦凡有點不好意思了:「你這樣說,可叫我無地自容了。」

  唐娜夾了一塊糖醋牛柳放在文亦凡的碟中,繼續道:「真的,不是安慰你。寫了這麼多年,我這一點兒眼光還是有的。你這本書其實大可以暫時不出,等待氣候。文學總有再度復興的那一天,那時拿出來,自會讓社會承認它的價值。現在你應該順應潮流,寫點兒能讓你一夜成名的東西,或是讓你發家致富的東西。管他欺世盜名也好、急功近利也罷,要緊的不是別人怎麼說,而是自己怎麼活。」

  文亦凡低頭飲了一口酒,覺得有些苦澀,喪氣道:「照你這麼說,正兒八經寫作的都行不通?」

  唐娜道:「那要看情況。你父親的遺稿如何?本身構思精巧,加上你的生花妙筆,點綴加工,當然是一部難得的好作品,但如果不是與歐陽袖鬧出那一場風波,恐怕你也得自費出版。當然,以他『西長袖』省作協副主席的身份拿去出版又是一碼事。當日我勸你趁此機會炒作自己,你自命清高,不肯借父親的光,倒是成就了我的名氣。我是趁著風頭趕緊出新的。」

  文亦凡歎道:「我倒真的佩服你才思敏捷,才個把月就又寫成了一本。我是搜腸刮肚,熬盡燈油,一兩年才弄出一本賣不出去的東西來,你還說這水準那水準的,可不羞死了我。」

  「才思敏捷?」唐娜微笑道,「若論才思敏捷,我哪裡趕得上你。你替你父親寫作《天大笑話》那是何等神速。」

  文亦凡搖搖頭道:「那不是創作。故事結構、情節都是現成的,我不過是盡力把它恢復原來的樣子而已。」

  唐娜忽然想起了什麼,問:「雖然如此,但能日寫數萬言已經不易,何況下筆如行雲流水,大氣磅礴,或雅或俗,隨心所欲,這份駕馭文字的功力雖未登峰造極,也已爐火純青。可我一直想不通,你除了曾經推到網上的那些文字,到現在能正正規規拿出來的卻只是一本《圈子》。就這些文字,已讓我嘆服不已。按理說,你的創作量遠不止這些,這是為什麼?」

  文亦凡慚愧地垂下眼簾,低頭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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