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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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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娜給他續上酒,柔聲問:「我知道你每天都有所思,每晚都在寫作,可我總感覺你有什麼東西憋在心裡,難道連我也不能講麼?」 文亦凡一仰脖子,一杯酒全倒進嘴裡,一種壓抑得很深很深的憂鬱、痛苦、憤懣和困惑從心底裡泛了上來,低沉道:「酒逢知己飲,詩向會人吟。唐娜,你是我一生難得的知己。在你面前,我不應該藏匿自己。坦白地說,我這一生癡迷文學,擠出一切時間寫。我寫啊寫啊,不知寫過多少東西,可我寫了就撕了,撕完了再來寫,寫完了又來撕,那些年我撕掉的稿子何止千萬言……」 唐娜靜靜地看著他,不解道:「你……幹嗎要撕了?」 文亦凡道:「我可能天生就不是個作家的料。」他目光有些迷離,「和素芹生活的那幾年,為免遭她的譏諷嘲弄,我每一篇文章都力避與人雷同。後來我發覺挖空心思寫出來的文章,剛要拿出去發表,報刊上同類題材的東西就已經有了,為怕別人看了笑話,我就偷偷地撕掉。重新構思,再來寫過,可是又發現還是跟別人撞車。我就再求新求變。可題材上變了,立意上撞車;風格上變了,結構上雷同;文字上變了,敘事方式上又重複……唉,我是永遠也寫不出獨特的東西。法國作家福樓拜曾經說過:十九世紀以後沒有小說了,因為所有的細節、所有的人物、所有的故事都已經被作家寫完了。這句話雖不是千真萬確,但確有道理。你看現在市面上流行的作品,隨便拿一本翻翻,都大同小異。我到現在,也就一本《圈子》尚算滿意,還不知道是不是早就有人寫過同類題材的作品。我? 34 二人談興正濃,窗外忽然風雨大作,雨打在玻璃上「劈啪」作響。唐娜沒注意文亦凡的古怪表情,望瞭望窗外,繼續道:「自古以來,就有落魄文人窮作家之說。詩人作家之所以窮,就因為他們太認真、太執著,太把文章神聖化。古人說詩窮而後工,文章亦然。欲工詩,先受窮,何樂之有?若真的能如李白、杜甫、曹雪芹那樣名垂後世倒也不枉,可這世上著書立說者千千萬萬,有幾個能不朽於世的……」 文亦凡忽然插嘴問:「你經常上網嗎?」 唐娜一愣:「你問話總是突如其來,叫人摸不著頭腦。我是經常上網,怎麼啦?」 文亦凡問:「你在網上和人聊天麼?」 唐娜道:「聊什麼天?和見不著面的,不知是男是女的什麼GG、MM敲著鍵盤談情說愛?沒那精神。我要的是面對面的情感交流。」說到這句話,她望著文亦凡,眼中又充滿了柔情蜜意。 文亦凡不死心,又問:「從來沒聊過?」 唐娜笑道:「沒有就沒有。你怎麼啦?」 文亦凡笑了笑,道:「沒什麼,問問而已。」心中頗覺失望。記得聊天室遭遇文賊的第二天就問過唐娜,確實不是她。想告訴她,又忍住衝動,自己也弄不清為什麼。見唐娜奇怪的樣子,道:「我現在倒是想弄明白你究竟有什麼訣竅,這麼快就完成了一本本暢銷書?」 唐娜起身道:「來,我們把酒拿到書房裡慢慢地喝。先請你看一盤外國碟片,然後就傳授你練習寫作的內功心法吧。」 文亦凡新奇道:「快說,怎麼練?」 唐娜道:「等會兒你一邊看碟片,一邊在心中敘述我書中的情節,試試看什麼感覺。」 小飯桌移到書房裡,唐娜打開電腦,將一盤《偷天陷阱》碟片放進主機內,和文亦凡邊喝酒邊吃菜,慢慢地欣賞起來。 一幅世界名畫被飛天大盜從摩天大樓裡盜走。美貌迷人的紐約韋弗利保險偵探社女探員吉妮,從蛛絲馬跡中推斷出是赫赫有名的神偷邁克所為,自告奮勇前去引誘邁克,以期在作案現場人贓並獲,遂喬裝成女賊成功接近了邁克。邁克表面上裝作上當,暗中對吉妮的一舉一動瞭若指掌,將計就計,與她一起做了一樁完美大案。從戒備森嚴的展覽館裡盜走一個價值連城的古面具,這才揭穿吉妮的偵探身份。誰知吉妮卻是一個真正的飛天大盜,另有驚世計畫——利用千禧年子夜電腦「千年蟲」發作之機,潛入馬來西亞國際結算銀行吉隆玻分行,利用分行停機檢測的三十秒時間接通電腦主機,從世界各地分行下載八十億美元到她指定的帳戶中去。吉妮在邁克的幫助下完成了這一驚天傑作,並在險象環生中成功脫逃。就在吉妮如約等待邁克時,邁克卻帶著聯邦調查局的特工和保險偵探社的上司出現在她面前。原來,邁克兩年前就被聯邦調查局特工抓獲,並受命揭露屢屢作案早受懷疑苦無證據的吉妮的真正面目。就在吉妮將要落入法網的緊要關頭,邁克卻早已設下妙計幫她逃走。原來在與吉妮聯手完成這一驚天竊案的過程中,從不為女色所動的邁克對吉妮產生了真摯的愛情。最後他們在交出七十億美元的晶片之後,帶著十億美元雙雙銷聲匿跡,隱居凡塵,去過神仙般的日子去了。 文亦凡一邊看,一邊默述唐娜的《驚天竊影》。看了一半,文亦凡已經明白是怎麼回事了。《驚天竊影》完全套用《偷天陷阱》的結構,編了一個「呂四娘刺殺雍正」的新版本: 清雍正年間,一柄稀世寶劍被人從藏劍山莊盜走,一時震驚武林,朝廷也派出捕快密查。藏劍山莊二小姐的密友白如雪,根據蛛絲馬跡推斷,這是號稱天下第一神偷、梁山好漢時遷的後人時而見所為。為幫助好友尋回鎮莊之寶,白如雪以女飛賊的身份成功接近時而見。時而見表面裝作上當,暗中卻監視著白如雪的一舉一動,利用她對六王府的熟悉,將計就計和她一起潛入六王府,盜取寶物後才揭穿她的真面目——藏劍山莊的稀世寶劍失竊正是她的傑作。誰知白如雪竟另有驚天秘密——她利用時而見盜竊王府珍寶是假,偷竊皇宮秘道圖是真。她要潛入戒備森嚴的皇宮行刺雍正。原來她竟是一代大儒呂留良的孫女呂四娘,多年來隱姓埋名,一直尋機復仇。時而見探知呂四娘秘密,大為震驚,原來他也另有身份,暗中受命于十四王爺。十四王爺不甘皇位落入他人之手,欲取雍正而代之,四處網羅江湖奇士,時而見即是其一。他利用呂四娘潛入六王府盜寶暗中留下玉璽,即是十四王爺為了除去六王爺而栽的贓。如今得知呂四娘的復仇計畫,正中十四王爺的下懷。十四王爺遂暗示時而見乘機除去雍正。呂四娘在時而見的幫助下,成功潛入皇宮內院,神不知鬼不覺地割去了雍正的頭顱。呂四娘大仇得報,卻遭到十四王爺的追殺,而奉命帶人追殺的正是時而見。緊要關頭,時而見設計誅殺了王府眾高手,用鮮血和生命保護了呂四娘,原來在與呂四娘聯手行動的過程中,時而見對呂四娘產生了真摯的愛情。最後呂四娘帶著滿心的傷痛悄然淡出江湖。 文亦凡忽有所悟,道:「一邊看電視,一邊在心中用文字把它描述出來,豈不是一舉兩得。」這與安靖要他「留心處處可學文」不謀而合。這以後,文亦凡把這個方法推而廣之,平常見到美景、人物、小細節、大場面,心中就默默加以描繪,竟成了一個習慣,漸漸的一心可以二用了。 唐娜笑道:「你這人真是一點就透。這就是練習寫作的獨家心法,叫『觸景述情練筆法』,隨時隨地可以修煉。」 文亦凡看著唐娜,心中在琢磨用什麼文字刻畫她,口中笑道:「怪不得你寫作這麼快。」 唐娜笑道:「你現在明白了吧。你時時刻刻想避開與人雷同,而我正相反。我的作品就是這樣從這些外國影視作品中偷來的。取它們的骨架,補充些血肉。用不著煞費苦心去謀篇佈局,用不著為渲染環境、營造氣氛、描寫細節、刻畫人物而搜腸刮肚。我只要在語言文字上下些功夫——搞寫作的人,文字功夫總是有的。」 文亦凡道:「你就不怕人家看出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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