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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


  離別 五 會餐

  國慶日前夕,科室照例要舉辦一些活動:會餐,會餐過後是聯歡—舞會。

  會餐時所選擇的場所一年比一年高檔。三十幾號人,佔據了酒樓的三個包間。從螃蟹、雞尾蝦到蛇、青蛙、還有麻雀,滿滿一桌,吃完了又撤撤了又上新的,啤酒、紅酒一瓶瓶地開,互相碰杯,對飲,像是慶祝某種勝利,某種難得的世紀末的相聚—其實,私下裡,又有誰是生活的勝利者,又有誰不被生活弄得灰頭土臉。所謂的勝利,不過是莫須有的勝利,所謂的相聚,不過是把平日掩飾在彬彬有禮的點頭微笑中的嘴臉在酒意的作用下在一陣陣哄勸中加以放大或收縮。把某種相對枯坐無言的窘境加以喧鬧的點綴,把人與人之間的某種揮之不去的漠然綴以一道閃亮而又豔俗的花邊。人們互相敬酒,互相謙讓,其實對某道鮮嫩的菜肴早已虎視耽耽—不是出於饑餓,而是出於平日生活中累積下來的經驗、習慣還有本能。如此還不夠,有人建議服務小姐打開卡拉OK唱碟機,一個又一個同事亮開了或渾厚或沙啞的嗓音,一個又一個身著三點式泳裝的女郎,或騷首弄姿於海灘或惆悵低徊于椰樹林下,性感暖昧的愛情畫面,令人心驚肉跳也讓人有說不出的難堪,一首接一首,大家興致勃勃。有人唱得汗淋淋的,比平日幹活還賣力,是發洩平日積郁於胸的鬱悶還是揮酒某種剩餘的熱情,誰知道呢。

  身著黑色絲綢襯衣白色褲子的淩雲就坐在山妮對面,他那敞開著的衣領,隱隱約約露出一根紅線,綴著一方翡翠玉。山妮想那是女朋友贈予的護身符吧,輕抿著酒的淩雲的嘴角,欠缺某種剛毅,是一個被寵壞了的人特有的任性的嘴角,他那把額發往後攏去的動作,令山妮想笑,他那飽滿的額,那秀美的眼睛有某種山妮感到熟悉的東西,是一種既青春又蒼老的心緒吧,淩雲與他人不停地碰杯,不停地對飲,一付很高興很陶醉很樂於沉浸其中的樣子,受他的感染,山妮也不時端起飲料,逐個對碰。

  當山妮舉杯向淩雲,淩雲把玩手中的杯子,靜靜地看著山妮說,我早就等著你了,有同事起哄說,你等她幹什麼,淩雲站起來正色地說,我早就一心一意地等著與你幹懷,山妮說那你為什麼非等到我舉杯呢?

  是呀,我也這麼問自己。大家一陣哄笑,待大家笑夠了,淩雲說,算我敬你一杯酒,先幹為敬,一杯紅葡萄酒幹得一滴不剩。有人起哄。要淩雲為大家唱首歌,淩雲手握話筒問大家想聽他什麼歌,有人建議說與山妮合唱首《縴夫的愛吧》。

  山妮說我又不是妹妹,我是各位在坐的姐姐,淩雲拋來一個滿懷關切的眼神,用目光徵詢山妮的意見。山妮知道自己音氣經常出岔,確實也不會唱這首歌,就說你就隨便給大家唱一首吧。

  淩雲於是唱了一首:九月九的酒。

  大家鼓掌喝彩。淩雲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端坐的神情仿如他是一個局外人。如此快,僅僅一個動作就將自己從環境中從某種喧鬧中抽離出來,成了喧鬧場所裡一個冷靜的觀眾。

  有另外包間裡的人推門進來,激情難抑亢奮地宣佈:大廳裡的舞會開始了,願意跳舞的,請到大廳裡跳舞。

  趁人點歌交換話筒之際,淩雲起身說,山妮,我們沒有合作唱歌那就跳舞吧。有人說,可別跳出麻煩來。又是一陣哄笑。

  淩雲向說話的人拋去一個略帶挑戰的眼神,仿佛在說,跳出麻煩來又怎樣,又與誰有何相干。山妮注意到淩雲的嘴角,聚集著某種壞的示威性的笑意。他充滿靈氣而秀美的眼角,仿如不用轉身就可看到身後的人與景。這註定他是一個善感的充滿憂思情緒的人,他光滑的鼻翼,靈巧中雙透出揮之不去的頑皮與不耐煩。他臉龐的魅力那份生動不是來自於生活經歷而是來自於某種與生俱來的懷疑意識與憂思情懷,就像觸目驚心的荒涼與憂戚,讓懂得它的人秘密地領會體察並給予某種真摯的關切。

  山妮隨他來到大廳,大廳裡舞會剛剛開始,稀稀拉拉的人群顯出一種觀賞的架勢,有的悠然地站著有的坐著漠然地打量眼前的一切。有人懷疑是插放的舞曲不足以吸引觀者入場,便建議換上歡快的曲子,快三小拉過後,又是一支舒緩得像風貼著地面徐徐行走的曲子。曲子使人想起月夜下風吹過河面。

  山妮踏不上節拍,只得抱歉地說對不起。「不用緊張」。他安慰她說。他看她的眼神像一抹從雲層裡散發出來的耀眼的射線,爬滿了許多真實與虛構的東西。

  雖然沒有多年前校園裡歲暮天寒中舞會上熱烈的氣氛,雖然眼下兩人參與其中的舞會顯出某種澀澀的氣氛,兩人還是身不由己回想當年舞會上相聚的光景:那嬉皮玩世坦率的對話,某種令人微微暈眩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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