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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嗎?」勝子吃了一驚,暗想自己掙一年的工資才四千多塊哩!又說,「那就交吧。這學校教學水準高,離家又近。我那裡還有七千多塊。」

  在母親家吃了晚飯,勝子推車出了小院,到了巷子裡,剛要抬腿上車,卻聽身後一陣摩托車的嘟嘟聲。他把車往路邊靠了靠,一個花蝴蝶兒似的女郎騎著輛紅色木蘭牌摩托車從左側擦身而過。他又要上車,「木蘭」卻停住了。女郎轉回頭,叫了聲:「勝哥!」勝子看她戴只紅色的頭盔,腦後垂著披肩長髮,穿一件哆哆嗦嗦的月白色真絲綢衫。一時沒認出是誰來。

  「哎,勝哥,沒聽見叫你嗎?」

  勝子推車往前走了幾步,女郎掀起頭盔的遮陽罩,露出一張塗了脂粉口紅的臉。

  「呵,是蕊子呵!大老闆這是上哪兒?」

  蕊子笑笑,抬腿下了車,說:「去俺媽家看看。」

  十幾年前的那個黃毛丫頭,那個在街道服裝廠踩縫紉機的小女工,早已變成了一個時裝店的闊老闆娘。打生了孩子,身體發了福,胖得幾乎沒了脖子。頸子上掛了一條挺粗的不知是多少K金又是多少克的金鏈子。下身穿著薄薄的黑色緊身褲,把粗粗的大腿、豐碩的臀部的輪廓全勒了出來。那褲子的腳腕處又挺細,整個身子就像一隻上圓下尖的陀螺。勝子看了都有點兒難為情。

  蕊子對這個小時候老護著她的鄰居大哥哥很有好感。她兩年前跟薑大川離了婚,至今還是一個人過。

  勝子想問問她又成了個家沒有,話一出口卻成了:「生意還行吧?」

  「還行。不過也不太好幹。」

  「賺了錢的怕人借錢,都說不太好幹。沒賺著錢的怕人笑話,都說挺好幹。」

  蕊子笑了,豔紅的嘴唇綻開,露出兩排雪白、細密、齊整的牙齒。少婦胖歸胖,圓臉上的嘴不大,倒挺受看。

  「哎,勝哥,廠子最近效益怎麼樣?」

  「還那樣,廠長光吹牛,沒大起色。」

  「大姨退休發多少?」

  「每個月二百塊。這不,仨月沒發了。我想去問問,媽還不讓去。」

  「怕你武力解決呀?嘻嘻!梅嫂子又回了娘家,你這日子挺緊巴呀!」

  「還行吧。人家能過咱也能過。」

  蕊子瞅瞅這個身高剛到一米七零、黑臉膛、短平頭、寬肩膀,健健壯壯的漢子,白了他一眼,說:「哥你這話不對。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你得定個高標準,得絕對比別人過得好才行。我就是這觀點,除了總統客房沒住過,別的什麼福都享過了。」

  「聽說半個月去美一次發,一個星期去美一次容,三天去按摩一次。貴妃過的日子哩!」

  「勝哥,你也叫我貴妃?咯咯……」蕊子笑起來,「掙了錢不花留那麼多幹麼?再說,美髮美容花的是自己掙的錢。不像那些個腐敗分子,吃喝嫖賭抽全都是公款報銷。」又說,「哎,哥你別客氣,缺錢花了就說一聲。」

  勝子卻不是那種輕易求人的男子漢。

  蕊子又說:「勝哥,我勸你趁年輕下海去撈它一把,掙上個十萬八萬的就沉住氣了。然後再回去當你那偉大的工人階級。」

  勝子說:「下海?我會幹麼?去給人家修水龍頭掏下水道?」

  蕊子說:「嗨,下了海學著點兒呀!別怕喝水,別怕嗆著了。怕水呀,永遠也學不會游泳。開始是狗刨,慢慢地不就學會蛙泳、蝶泳了?只要淹不死,緩過勁兒來,還得遊。游熟了,就能成蛟成龍!」

  勝子笑了,「最不濟,也能變條泥鰍!」又說,「蕊子現在是鯽魚還是黑魚?」

  蕊子咯咯地笑起來,「我呀,你看像什麼就是什麼吧。」又說,「哥有空到我的小店來,視察視察。」

  勝子說:「唔,不敢不敢。說不定,我真得當你的徒弟哩!」又問,「哎,你的店在哪兒?」

  蕊子說:「順天商業街。」她從斜背在肩上垂到腰間的黑色小包裡取出一張名片,遞給勝子,「上邊有我的傳呼。你找我的工夫,就呼它一聲。」

  勝子笑道:「聽說這種電蛐蛐在國外是掛在牛角上的。放牛的牛仔要喊牛回欄了,就打傳呼。」

  蕊子也笑了:「那還是文雅的說法。人家說,國外的應召女郎才佩這玩藝兒哩!」

  勝子怕惹惱了她,只笑笑,未置可否,伸手去接名片,見蕊子胖胖的白手上中指、無名指都戴著金戒指,中指的一枚戒指上鑲了只綠寶石,在斑斕的晚霞下灼灼閃光。五顆指甲蓋染得鮮紅。

  勝子說:「真是富婆哩!別讓歹徒把戒指捋了去。」

  蕊子笑笑,又欣賞地看看戒指,說:「捋了去再買。」又沖勝子一笑,「別被剁了爪子去就中。」然後戴上頭盔,說了聲:「勝哥,拜拜!」摩托車「嗚」地一聲朝胡同深處駛去。

  來到化工四廠宿舍區大院門口,天已暗下來了,西天邊還掛著一片胭脂色的火燒雲。門外有不少人在那裡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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