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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


  夏茹溪望著那只枯瘦的手,臉色緩和了些,"我不得不回來,您別關心這些了,好好養身體。"

  宋奶奶長歎一口氣,"我就知道是那兩個人惹的事兒,冒冒失失地跑來找我跟你爺爺,我就擔心會害到你。"

  本來心不在焉的夏茹溪忽然抬起頭來,"什麼兩個人?奶奶,誰來找過你們?"

  宋奶奶從衣服裡面掏出夏茹溪的照片,遞給她,"兩個年輕人,一男一女,其中那個男的說是你在濱海的朋友,這照片就是他給我們的。"

  夏茹溪拿過照片一看,立刻就明白俞文勤來過西江了,可能還打聽到了一些關於她的事。回到西江後,她的心仿佛死了,現在又像是被啟動了一半,另一半是在為俞文勤擔驚受怕。

  "他們什麼時候去找你們的?"

  "你爺爺走的那天。老頭子也許是因為看到了你的照片,心滿意足了,所以晚上就走了。他哪知道多等兩天就能看到你,也能跟你說說話了。"宋奶奶說著就傷心起來,捶著胸口,號啕大哭,"可憐我後半輩子啊,先是送走了兒子、媳婦,還要再送走老伴兒。老天為什麼不先叫我死了,好讓你爺爺見見你……"

  夏茹溪聽著那撕心裂肺的哭聲,自己也快崩潰了。她抓著老人的手,輕輕地喊道:"奶奶,奶奶,您別這樣,別這樣……"最後她也不知道說些什麼了,只感到她和世上唯一的親人是最命苦的,便趴在奶奶的胸口悶悶地哭著。

  窗戶關得不嚴實,冬天的冷風從縫隙裡吹進來,不久,風越來越大,一波一波地撞在窗戶上,像是要把窗玻璃給撞碎了。

  第二日,夏茹溪出了一趟門。她跟張越杭說要到西江市里四處轉轉。張越杭打電話給張俊言,讓他從自己的公司裡調了輛車來。張俊言不但調了一輛"梅賽德斯",還給配了個司機。夏茹溪拒絕了司機的陪同,拿了車鑰匙,自己開車去了市中心。

  她在市中心買了香燭、紙錢和當做祭品的水果和鹵肉,準備去城外父母的墓地。西江市這十年來城區擴寬了許多,路標牌上的路名,夏茹溪大多不認識,以往那些標誌性的建築物也被新建的高樓大廈淹沒了。好不容易下了複雜的立交橋,她又不知身處何方了。一路往前開,房子不那麼密集了,她把車停在路邊,放下車窗,頭探出窗外,望著遠處那座大橋,一列火車正轟隆隆地開過去。

  她記起小時候曾在橋下生長的雜草叢裡摘到過紅黴果。過了那座橋就是西江市捲煙廠,她家就在工廠附近的宿舍樓裡。知道了自己的方位,她繼續往前開車,並看了一下交通情況。這兒的車輛不多,她便決定直接拐到右邊的一條道上去。她小心地駕駛著,後面一輛小賽歐卻莽莽撞撞地開過來,不輕不重地擦了一下她車子的車身。

  一起小小的交通事故。夏茹溪停下車來檢視,賽歐的主人也打開車門出來了,是個與她年紀不相上下的女子。女子沒看夏茹溪,只是以很誇張的表情望著她的車:"哎呀,怎麼撞上了這輛車!"

  夏茹溪見車身只有一點兒擦痕,心想也不是自己的車,決定好心放這個女人一馬。

  "以後當心點兒吧。"說完,她轉身要上車,肇事的女人卻拽住她說:"等等,這是你家的車嗎?"

  夏茹溪納悶她為何這樣問,又想到那個家算不算是她的家呢?然後她抗拒地搖頭,"不是。"

  "那這車一定是別人幫你借來的。"女人一臉沮喪,又指著車牌號說,"聽說上次有兩個人在酒樓的停車場裡見到這麼好的車,就站在旁邊拍了張照片,結果被車主人張俊言董事長和他的保鏢看到了,把他倆打得很慘啊。"女人臉上是懼怕的神情,眼眸裡卻閃過鄙夷,"拍張照片都被打,我還把車給撞了,這次死定了!"

  夏茹溪雖然也憎惡張俊言,不過怎麼說現在也是她開著這輛車,聽這女人說起張俊言的惡行,臉上不覺露出幾分羞愧。她一點兒也不想女人知道自己跟張俊言的關係,只想快點兒脫身,便掙開女人的手,"你別害怕,我保證你不會有事的。"

  女人還是緊緊地抓著她,眼睛斜了斜。夏茹溪敏感地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有輛黑色的車停在路邊。

  女人小聲說:"怎麼會沒事?那輛車裡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夏茹溪頓時警覺起來,狐疑地望著拽著她的女人。

  "我是俞文勤的朋友許靜,一直想找你來著,但是你家門口那條街上每天都有些很凶的人來來往往,我只好找這個機會了。"

  夏茹溪驚訝了一下,正要問俞文勤在哪兒,許靜直起身笑道:"我們走到橋下面去,假裝商量和解,怎麼樣?"

  夏茹溪鎖好車,率先往橋下走。許靜看了那輛黑色的轎車一眼,而俞文勤正站在離那輛車十多米的月臺上遠遠地望著她們。

  橋洞旁邊密密地長著半人高的草,已經枯黃了。橋邊是個小土坡,西江市的鐵路剛建好時,許多人爬到土坡上去看火車。夏茹溪曾經也被父母帶到土坡上去過,羡慕地望著車窗裡那些被火車帶到遠方去的人。父親許諾她,到放假時,就帶她坐火車去北京。那是老實巴交的父親對她許的最大的諾言,卻沒有實現。後來西江市又建了機場,人們又去看飛機了。這土坡被人冷落了,成了個偏僻的地方,只有些情侶圖清淨,偶爾來這兒幽會。他們顯然覺得這地方不值得珍惜,隨意丟棄易開罐、紙巾、煙盒之類的垃圾,如今已是髒亂不堪。

  夏茹溪仰望著那小土坡,似乎記起了父親的樣子。父親性格懦弱、沉默寡言,甚至可以說是無能,他在工作上沒有絲毫建樹。

  "這個地方變化很大吧?"許靜在她身後說。

  "嗯。"夏茹溪淡淡地應了聲,"俞文勤在哪裡?"

  "就在這附近。那天他也在靈堂裡,只是你沒有注意到。"

  夏茹溪秀眉微蹙,慶倖俞文勤沒有同她一起來,擔心他在這個地方有危險。

  "你叫他趕緊回濱海,越快越好。至於原因,我現在沒法跟他解釋。"

  許靜沒有立刻回話,只是看著夏茹溪的側臉,"我想,你至少得給他個理由吧?不管你愛不愛他,他是為你而來的,你卻連面都不見就要趕他走。"

  夏茹溪沒料到她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對俞文勤心中有愧的她倒是語塞了。

  "我有我的難處,有些事我不能說,希望他能諒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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