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陽光,如期將至 > |
| 七十一 |
|
|
"你對我別起疑心,我在西江市出生、長大,你家發生的事我也聽說了一些。" 夏茹溪緊抿著唇,並不言語。她仔細想了想,俞文勤是外省人口,那些人不至於對付他,而給自己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你好像知道些什麼呢。"夏茹溪隔了好一會兒才說,"若是平常人,直接上門來找我就行了,何必大費周折?" "西江市誰不怕張俊言啊!只要是有關他的事,我不謹慎點兒,沒準兒會死得很慘!"許靜頓了頓又說,"而且,我只是個小律師,打打離婚案子。憑著職業的敏感,覺得你和張家的內情挺複雜的。不過你放心,雖然我好奇心重,但也不會多事。" 夏茹溪心想,好奇心重的人不會多事才怪了。她決定跟這個女人不要再有任何交集。 "那就最好,我的話你轉告給俞文勤。既然你說過不會多事,也不用管我給不給他交代了。" 許靜也不要求她非得給俞文勤一個交代,原本只是想傳達給她這樣一個資訊--俞文勤是珍視她才來這兒的,不應該對他有所苛責。 兩人默默地走回去。夏茹溪見那輛車還在,目光稍稍轉移,便看到俞文勤站在遠處的公交站牌下。冬天天氣本就陰霾,像是彌漫在人心中的哀愁怎麼也抹不開。寒風吹過,俞文勤拉緊了大衣,雙手摟在胸前,始終望著她們。 這種對望的場景真淒涼。夏茹溪的鼻子一陣發酸,他是在濱海那個氣候溫暖的城市裡長大的,從沒有受過這種寒冷。 俞文勤仿佛很想過來,卻又有百般顧慮。他往前走了一步,又退了回去。他終於鼓起勇氣往前邁步時,夏茹溪卻轉過身去,鑽進了車子裡。 許靜扶著車門,見夏茹溪低垂著頭。待她仰起臉來時,許靜看到了她頰邊的淚水。 "他是個好人!" 許靜緩緩鬆開了手,她清楚這句話的含義--不管他們有什麼樣的過去,俞文勤究竟愛她有多深,到此時都結束了。 車駛離的那一刻,俞文勤也停下了步伐,眼前模糊的景象裡只有許靜一個人的身影。她或許是面朝著他,不知所措地看著他。 她慢慢地朝他走去,什麼也沒說就把他抱住了。 也許,自此刻開始,傷心的過去都應該忘掉吧,記住這新的開始。 夏茹溪的父母安葬在離城區三十公里的一座山上,墳地在山窪裡。冬天下過雨的早晨,濃稠的白霧氤氳在兩座淒寂的墳頭,一條泥濘的道路蜿蜒而過,通向遠處的玉米地。村民們大都沿著這條路去地裡幹活,但無人順路去祭拜。墳前因為無人踩踏,野草瘋長得鬱鬱蔥蔥,已經掩蓋了墳頭。 夏茹溪把黃紙和香燭放到地上,撥開兩邊的枯草,用腳踩出一條小徑來,才抱著紙和香燭跳下斜坡。擺上祭品,燃起香燭,她一張張地焚燒著黃紙,開始回憶父母的樣子。 山上冷風徹骨,淡藍色的火焰借著風勢吞噬著黃紙。空中飄散著黑色的紙灰,香燭快燃盡了,父母的臉孔想起來竟是那樣的陌生。她連忙雙膝跪地,額頭抵著濕冷的泥土,磕了三下才直起身,然後眼神飄忽地望著面前的兩座墳。如果當年不發生那些事,父親這時候或許正在哪個工友的家中下象棋,母親或許一邊看電視,一邊嘮叨著她的婚事。爺爺也已經去了那邊,應該團聚了吧?她的唇輕輕地動了動,目光穿過雨霧,仿佛在跟另一個世界的靈魂對話:我會侍奉好奶奶,她要很晚很晚才會過去。 回到張家,她直接去了奶奶的房間。奶奶靠床坐著,望著窗外的天空發呆,見到孫女進來,她轉過臉輕聲問:"去過了?"然後眼角便有淚水淌下來。 夏茹溪點點頭,走到床邊坐下,無奈地低喚了一聲:"奶奶!" "你怪我和爺爺嗎?"宋奶奶用袖子抹淚,又哽咽地說,"這麼多年了,想起你爸爸最後一次來家裡,我還給他臉色看,我就……"說著又傷心地哭起來,話也說不下去了。 夏茹溪抿了抿唇,握緊那只枯瘦的手,"不怪了,這事兒怎麼也追究不到您頭上。" "我們也是沒辦法。你爺爺一直都是騎著三輪車,四處給人拉貨,做點兒臨時活計才能養家糊口。三個孩子,也就養活了你爸爸。就靠那點兒收入還給你爸成了家。我們也不指望你爸媽那點兒微薄的工資給我們養老,所以你爺爺一大把年紀了,還是騎著三輪車風裡來雨裡去,給我和他掙點兒生活費。" 宋奶奶幾次都傷心得說不出話來,但每次哽咽後,她仍是堅強地開口了:"你爸和你媽那麼年輕就死了,我跟你爺爺白髮人送黑髮人,都傷心得也想死了算了。但是想到還有你,還要給他們辦後事,那時候又沒錢,買不起兩塊墓地,只能運回我的老家,在村子後面的山窪裡找塊地下葬。心心,我跟你爺爺心裡也苦得很,這一生哪裡有一天順心的日子?原來想著張家收養你,你可以過上好日子了……" 夏茹溪沒有去聽後面的話,對於爺爺和奶奶,她一直替父母擔著一份歉疚。他們含辛茹苦地把父親養大,沒享過一天清福。哪料到父親無能,死前沒能給自己在世上掙得一席之地,死後也沒錢買個葬身之處。爺爺奶奶不但後半生都承受著這麼大的創痛,還時時刻刻被愧疚之情折磨著。 他們根本不用愧疚,父母的悲劇並不是他們造成的。她也不能一一追究那些將她父母推向絕路的人,因為父母面對命運的壓迫時還不夠堅強,所以他們保護不了自己,也保護不了唯一的女兒。 |
| 學達書庫(xuoda.com) |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