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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只有丁文革,舉著高腳杯半天咽不下一口,他實在享受不了這種不甜、又酸得像醋一樣的洋酒。只好吃了一個桃子,還很不是味道。於是,老實厚道的丁文革師傅突然想起了什麼,他拉開了他帶來的大包。

  大蒜拌豬耳朵的刺鼻氣味很快壓住了酒窖的酒香,丁文革將一隻裝著豬耳朵拌黃瓜的搪瓷飯碗擺到了長條桌的中央,然後又像變魔術似的從包裡掏出了流亭豬蹄子、波尼亞烤腸,還有一隻油光光的大燒雞。

  丁文革熱情地讓著眾人「吃!吃!」但桌邊的人使勁抽著鼻子,面面相覷。

  徐海燕的臉也許因為不勝酒力,也許因為她丈夫的不夠水準,霎時緋紅一片。「丁文革!」徐海燕大叫一聲,像在課堂上點學生的名,當著眾人的面,她一點不留情面地訓斥她丈夫:「丁文革,你講點情調吧,這是什麼地方?你以為是吃露天燒烤,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真是見識少了,現培養都來不及。」嘴上說著,手上就端起那一大碗拌豬耳朵,眼也不眨地丟進了垃圾桶。「哐」的一聲,鐵飯碗和不銹鋼垃圾桶激烈地撞擊著。

  丁文革氣得站起來指著她想說什麼卻說不出,這只鐵飯碗是他們廠剛發的紀念品。

  那幾年國營企業到處在「破三鐵」,搞優化組合。丁文革廠裡也大改特改,一陣子學習邯鋼「模擬市場核算,實行成本否決」,一陣子學習海爾「OEC管理」,大搞「日事日畢,日清日結」,搞得熱火朝天又人心惶惶。廠工會匪夷所思地發給職工每人一隻巨大的搪瓷鐵飯碗,並安慰職工,如此改革正是為了保住「鐵飯碗」,說得丁文革們捧著飯碗心潮澎湃。如今,在徐海燕的高雅世界裡,丁文革不但被摔了「鐵飯碗」,他連語言的能力也喪失了。

  搞藝術的文化人們忍無可忍,陸續鑽出酒窖,去葡萄園觀賞花天酒地去了。徐海燕一見更火了,在黑暗的酒窖裡大聲埋怨她丈夫敗了大家興致,恨不得讓地球人都知道。此時,如果不是那個叫曲莉莉的神秘黑衣女人的出現,轉移了徐海燕的火力方向,丁文革真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他的男人自尊因為大蒜拌豬耳朵,在酒窖裡被徐海燕剝奪殆盡。

  今天,久違的大蒜香味刺激了丁文革的神經和食欲,他像百年的餓殍,狼吞虎嚥。吃了兩碗半米飯,又吃了琛琛的剩飯,把幾個盤子的菜底連湯都喝了,幾個人吃得油光滿面。

  但孫雪很明智,吃了飯刷過碗就走,決不久留。顯然,這個已30多歲的單身女人很明白,自己這種角色是得避嫌的。

  父子倆把孫雪老師熱情地送下樓,丁文革回到廚房又嚇了一跳,孫雪剛才刷碗將廚房擦得煥然一新,象牙色的瓷磚在燈下發著溫馨的光芒,而且還散發著一股洗潔精發出的檸檬香味。丁文革使勁抽鼻子聞了聞,不錯,這正是丁文革心底裡一直想聞的味道,在那一瞬間,丁文革感覺自己也長成了大力水手波波艾。

  「這才是女人。」丁文革自言自語。

  「男人都不是好東西。」徐海燕常教導他的話一下子跳出來,這股不純潔的念頭被丁文革一拳打到窗外。對,又矮又胖又不年輕的孫雪,怎麼能和光豔照人的徐海燕比,她給老丁家帶來多大榮譽,撐足多大門面,誰可以與她相比。老婆出差才這麼幾天就產生了不該產生的念頭,你丁文革真是該打。

  丁文革下意識輕輕拍了下自己的臉,一低頭又嚇了一跳,琛琛仰著臉正仔細研究他爸爸的熊貓眼呢,他問:

  「爸爸,你的眼睛怎麼了,是不是讓你廠裡的小朋友打的,那你告老師呀,我打蘇文文她就告老師,孫老師讓我罰站。不,不對,你得告廠長。」

  兒子在替他打抱不平,丁文革蹲下來,拍拍兒子的背,竟有了些和孩子相依為命的感覺,就怨怨地說:

  「好,我告廠長,等你媽回來,你別告訴你媽就行了。」

  這天晚上,琛琛睡得香,還嘿嘿地樂,丁文革也睡得香,而且做了一個讓他心慌意亂的夢。在夢裡,他緊緊抱住一個象牙色的女人,卻始終看不清她的臉,那女人幽幽的體香襲過來,是檸檬的清香,他吻遍她的全身,貪婪地捕捉那股清香的發源地,然後他就將整個身體浸到象牙色的香潭裡,像戲水,又像衝浪,香味浸遍他全身,猛地將他拖進水底,深入骨髓,通體舒暢。

  第二天早晨起床時,丁文革發現了一件很令他羞愧的事,他的身子底下出現一塊巴掌大的斑痕,硬硬的,與床單的質地截然不同。他一陣臉熱,像做了什麼丟臉的事,將床單悄悄換下,順手拿起琛琛的畫筆,在掛曆上打了個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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