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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寒冰已是一臉無奈,憂心忡忡地說:「書要是流傳過去怎麼辦?」

  胡寶山說:「就說這是盜版書。寒老兄,你就高抬貴手吧,真人面前不說假話,我這可是一字千金,有了這個標題,我可以多印兩萬冊。」

  寒冰已經無言以對,像一隻小飛蟲撞在蛛網上,越掙扎,被纏得越緊。其實文聯當家的老太太,臉上的皺紋又何嘗不是一張網,也等著他往裡鑽呢。這一趟,他是請病假偷著出來的,黨組會還不知會做出什麼樣的新決議。既想當婊子,就別想立牌坊。這主意出門前仿佛已經在心裡紮根兒了,遇上真格兒的,卻還是想當貞節烈女,虛幻的牌坊依然佔據著腦海裡的半壁江山。寒冰呀,寒冰,什麼時候你才能融化成一汪水,也隨波逐流一下。寒冰把裝著錢的信封推給胡寶山,說:「別再給我設套兒了,我已經快被你勒死了。」

  胡寶山還想堅持,見寒冰的臉繃成一張鐵皮,便說:「好,我給你存著,咱們先給你接風。」

  寒冰說:「免啦,我得休息一會兒。」

  剩下寒冰和艾婷婷單獨在一起的時候,艾婷婷哭出了聲,雖然壓抑著,但那悽楚的嗚咽依然像繩索一樣勒得寒冰透不過氣來。

  寒冰終於啟口說:「對不起。」

  艾婷婷本想說,我要回家,「家」字卻像根鐵杵戳在她的嗓子眼兒疼得她心都在顫慄。委屈愈加濃烈了,像硫酸和硝酸攪和在一起,把她整個兒都能溶解掉。

  寒冰點燃一支煙,吸到盡頭,火舔上他的指頭,才燒燎出一句話:「我就不信天底下沒有咱們能走的路。」

  艾婷婷喃喃地說:「我把你的路毀了。」

  寒冰突然笑出了聲,揶揄地說:「剛才在車間還是個雄赳赳氣昂昂的門神,這會兒變成了個受氣的小媳婦,兩個人好像都不是你。」

  壓在艾婷婷心口上的石頭總算鬆動了一些,說:「我太讓你失望了,怎麼也沒想到,他會在封面上做文章。這個胡寶山太壞了!」

  寒冰說:「這事放在我頭上,比你都不如,也不是胡寶山壞,是咱倆的閱歷太淺,商場如戰場,咱倆都不是好兵,一起磨練吧。走,找家最好的飯店,犒勞犒勞你,你是有功之臣,一女當關,萬夫莫開,你差點沒把廠長也整趴下。」

  艾婷婷想起自己一上午像個潑婦似的和十幾個男人糾纏在一起,那副樣子一定好笑極了,陰鬱的心情晴朗了許多。

  沒想到胡寶山和水淼淼一直還在傳達室等著他倆,見他們出了招待所,笑吟吟地迎了上來,簇擁著上了車,帶他們進了一家高檔酒店。

  胡寶山的手機響了,他誇張地打開手機,吼道,哪位?頓了一下,臉上掠過一片陰影,隨即一聲哈哈,呂老兄,貴客呀,馬上到皇上皇酒店,我恭候大駕。關機後,他把手機往桌上一拍,神秘地說,稍後還要給你們個驚喜。轉身和水淼淼耳語了一句,水淼淼嬌嗔地推了胡寶山一把,臉上泛出紅暈。

  貴客竟是《花苑》編輯部的主任呂海濤,進門看見寒冰和艾婷婷都在座,也吃了一驚,三人握手都有些尷尬。胡寶山笑得爽朗,粗聲大氣地說:「真是有緣千里來相會,呂主任,盼你盼得眼都發藍了,坐下先喝杯接風酒。」

  寒冰和呂海濤碰杯的瞬間都想問對方到西安有何貴幹,卻又同時把話咽了下去,目光交織,微微一笑,盡在不言中,都把酒幹了。胡寶山一副熱情迸發的主人架套,頻頻勸酒,有意無意地在呂海濤和水淼淼之間扯起一條線,卻又死死地盯著水淼淼,不時流瀉出酸酸的意味。呂海濤藉口旅途勞頓,早早退席,酒宴也就散了。

  呂海濤到西安是來和胡寶山結帳的,按照協議,《花苑》每期給胡寶山發三千冊,貨到付款。合作的前半年,胡寶山信守合同,甚至將預付款打到雜誌社的帳上,是《花苑》客戶中最守信譽的。半年後,付款的方式變成了擠牙膏似的,催款電話打過去,不是經理不在,就是資金緊張容緩一緩,兩期刊物發過去,連一期的賬都結不清。這種情況已經延續了半年。幾天前,胡寶山不請自到,給了雜誌社一個驚喜。胡寶山說,此行的目的有兩個,一是把舊賬結清,二是和雜誌社洽談新的合作意向,說白了就是要承包《花苑》。胡寶山說,《花苑》的發行量急劇下降,讀者已經不認這類不疼不癢的通俗刊物了,想尋求發展,就得開闢新路。他有能力讓《花苑》起死回生,而且保證雜誌社能有更好的經濟效益。胡寶山說得天花亂墜,黎總編卻無動於衷,除了對水淼淼感興趣,就是催著趕快結帳。胡寶山沒有達到目的,便不辭而別了,舊賬自然一分未付。呂海濤踩著腳後跟追來,就是來討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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