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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六


  艾婷婷看了寒冰一眼,立刻明白了他的心思,他不能容忍讓別人看到艾婷婷跟著他顯出寒酸落魄的樣子,尤其在水淼淼面前更不能掉價,虛榮心撐著他,他寧可背著艾婷婷去赴宴,也不想搭水淼淼的順風車。艾婷婷正要拒絕,電話的那邊歐陽天正在動手動腳,水淼淼咯咯地笑著,對著話筒說,這小子等得猴急了,我不和你囉嗦了,明天中午十一點見。說完就把話筒丟了。話筒沒放在正位上,兩人的笑鬧聲清晰地傳到艾婷婷的耳朵裡。艾婷婷被撩撥得心癢難耐,眼波裡遊蕩出脈脈柔情,親吻著寒冰說,別像個小女子似的,心眼兒只有針鼻兒那麼大。只要你能踏踏實實在我身邊,我就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

  第二天,艾婷婷和寒冰一直等到中午十二點,才見到歐陽的車停在家門前。兩個女人一見面就緊緊地擁抱在一起,松了手,彼此打量著對方,水淼淼說:「你的氣色可不大好。寒老師,你可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一朵水靈靈的鮮花在你的手中枯萎,她需要呵護,需要澆灌。你要是糟踐了她,我可饒不了你。」

  艾婷婷悄悄說:「照照鏡子看看你自己吧,都快變成大熊貓了。」

  水淼淼笑著說:「讓歐陽沒日沒夜地蹂躪著,我還能水靈。不過,我也快把他榨幹了,昨晚一夜都沒讓他合眼,最後還是他繳械投降了。他也是秋後的螞蚱蹦不了幾天了。」

  艾婷婷的臉火燒火燎的,仿佛被水淼淼窺破了什麼。

  上了車,水淼淼和艾婷婷坐在後面,一路上,兩人的嘴和耳朵都沒閑著。艾婷婷問水淼淼的書店開得怎麼樣。

  水淼淼說,酸甜苦辣的滋味兒都嘗了嘗。我過去想的太簡單了,太天真了。還是毛主席說得對,革命不是請客吃飯,不是做文章,不是繪畫繡花,不能那樣雅致,那樣從容不迫,文質彬彬,那樣溫良恭儉讓。為了書店,我絞盡了腦汁,想辦出自己的特色,在古城西安獨樹一幟。旗幟是嘩啦啦地飄起來了,但只招風,不招人。工商、稅務、公安關照得挺勤快,一撥兒接一撥兒,絡繹不絕。尤其碰上個文化市場管理辦的女幹部,一照面就成了對頭。那個女人其醜無比,從臉蛋兒到心眼兒都長得歪瓜裂棗的,混到三十多歲,連個丈夫也找不下。

  醜女人和我一向是天敵,她也不例外,看著我就來氣。每次進門兒,陰沉著臉,像是隨時都會掉下冰雹子來。她來書店惟一的目的就是找茬兒,所有的暢銷書,她都說有問題,查書的進貨管道,查書的印刷品質,查書的內容,查是不是正版書,實在找不出毛病,還要藉口拿回去仔細鑒別,一拿就是好幾本。後來我才知道,她也不單單和我過不去,她有一個弟弟也開著一家書店,罰沒的書都拿到她弟弟的書店去了。好了,你不仁,我不義,來而不往非禮也。

  我找了一個小白臉兒,死皮賴臉地糾纏她,不到一個星期,就把她攥在掌心裡,吃她,花她,玩兒她,一個月的工夫,搞得她神魂顛倒,又輕而易舉地一腳把她踹了。一下可把她整慘了,小半年的日子沒露面。再一見她,人瘦成一把骨頭,像一具木乃伊,連說話的精氣神兒都沒了。不過,她的心也更黑了,拿你的書,比拿自己家的還理直氣壯。除了這幫子吸血的蚊子整天在你耳朵邊嗡嗡外,真正買書的顧客卻少得可憐,一天的營業額連一千都上不了,賺的錢比不上一個擺攤兒修自行車的。我真動過心思,想把書店捐獻給什麼慈善機構。

  艾婷婷說,別把自己說得可憐兮兮的,書店在胡寶山的手裡開得紅紅火火的,怎麼到了你手裡就變了樣兒。

  水淼淼說,他開書店是個幌子,並不拿它當回事。我可是全身心地投入了。甚至不惜血本兒,組織文學座談會,組織詩社,組織作家簽名售書,組織各種名目的義賣活動,只差把自己當書賣了。結果還是讓我大失所望。我終於明白,陽春白雪的時代離我們還遠著呢。

  艾婷婷問,那你把書店關門了?

  水淼淼說,名存實亡。不過,它還在起作用。堤內損失,堤外補。利用合法的身份,做一些合理不怎麼合法的事。

  兩人聊得熱火朝天,一直到飯店門口嘴就沒閑著。

  劉學養早已等得不耐煩了,見到他們四位,不陰不陽地說:「諸位賞我的臉,一大張牛皮紙也包不住。我該怎麼謝你們呢?要不咱改個日子,在中南海擺一桌,今兒就免了吧。」

  水淼淼張開雙臂,和劉學養熱烈地擁抱了一把,劉學養的火氣頓時冰消雪融了。

  做陪的還有一個是劉學養的老鄉叫趙本安。趙本安不等劉學養把大夥兒介紹給他,忙不迭地點頭哈腰握手遞名片,一張嘴,滿口的大茬子味兒,「請諸位多多關照,本人沒啥能耐,也就是實話實說,大哥大姐有空到俺那嘎瘩,將就著吃點兒粗茶淡飯,也不過就是比胳膊粗不了多少的人參燉個熊掌、飛龍、鹿鞭什麼的,你們也別客氣,甩開腮幫子可勁兒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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