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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八


  艾婷婷憤憤地想,回什麼家,這才是你的家,你的淫巢,你的極樂園。她的嘴角流出殷紅的血,標示著極度的輕蔑和不可寬恕的詛咒。

  寒冰從衛生間取出粘著嘔吐物的衣褲,穿在身上,當著艾婷婷的面用濕毛巾擦抹掉。他還保持著一份清醒,用肢體行為暗示著什麼,坦然中遮掩著惴栗,沉穩中隱含著忐忑。他含糊地說:「她喝醉了。」

  似乎是一句表白,卻讓艾婷婷浮想聯翩,《金瓶梅》中「潘金蓮醉鬧葡萄架」和「潘金蓮蘭湯午戰」的情景也歷歷在目,只是置換了角色。

  寒冰說:「走吧,還傻呆著幹啥。」

  話裡有親昵討好的成分,鑽進艾婷婷的耳朵裡卻像產生了化學反應,變成了引爆炸藥的炮撚兒。溫文爾雅在頃刻間煙消雲散,一個陌生的艾婷婷從她的本體中分裂出來,演變成蠻橫的潑婦,她幾乎在尖嘯,吐出的氣息中漫溢著硝煙味兒,「傻,真的傻,非常非常傻,讓人騙的賣了,還幫著人家點票子。寒冰,你是個大騙子,大混蛋,大流氓,我詛咒你。決不寬恕。」

  寒冰愣愣怔怔地站在原地,張口結舌。突兀的恍惚之後,找到一個支點,他說:「你別叫喚,會騷擾別人的。」

  「叫喚,牲畜才叫喚呢。你才是牲畜,地地道道的牲畜。」她抓住了詞彙的本質意義,又將它扭曲,擰成一根無情棒,惡狠狠地砸在寒冰的心上。

  那一刻的痛楚令寒冰感到胸悶,陡然間騰起暴烈的狂躁。他伸出手,一把攥住艾婷婷的胳膊,嗓子眼兒裡滾動著含混不清的聲音,像是被逼到絕境上的狼,猙獰地與獵人對峙,這是最後的一搏,他豁出去了。「回家!」寒冰拖著拽著,把艾婷婷拉出社區,推上計程車,進了散發著各種氣味兒的新家。

  艾婷婷的骨頭架子散了,癱在沙發上,閉上眼睛,恍惚中看見靈魂的出竅,冉冉地遊蕩在一個深邃漆黑的峽谷間。沒有質感的思想霧一樣聚起,濃濃的,卻捕捉不到實在的內容。幾聲怪笑掙扎出來,糊裡糊塗的,不小心走差了道,嗆得她幾乎喘不上氣來。寒冰給她捶背,拳頭握得很緊,她能感覺到手指骨咯咯的響聲,凝聚的當然是仇恨。待她透過氣來,才艱澀地說:「住手吧。」

  寒冰鬆開咬緊的牙關,淤積的憤慨消解了許多,他說:「你誤會了,完全不是你想像的那麼回事。孟了了喝醉了,大概是喝了假酒。我不能丟下她不管。」

  艾婷婷冷笑道:「你是不是管得太多了,都管到床上去了。還管了些什麼,彙報彙報。」

  寒冰說:「任你想像,任你杜撰。我沒有做對不起你的事,我他媽的問心無愧。不錯,每個人都有弱點,我也不是聖人。給她脫光衣服的時候,我的確產生過衝動。但我控制住了,因為我心中有你。」

  艾婷婷說:「你用不著向我表白,我有什麼資格干預你的私事。我不過只是你的一個情婦,一個性夥伴,一個第三者。你把我從苦海中撈出來,已經夠對得起我了,我還敢奢望你對我保持忠貞。」

  寒冰說:「我做得還不能讓你滿意,你可以譴責我,但你不能侮辱我,而且連你自己一起受辱。我們有了房子,有了一點點錢,但還他媽的遠遠不夠。需要更多的錢把我們武裝起來,才能擺脫窘境,才能和傳統對抗,才能贏得生存空間。」

  艾婷婷打斷寒冰滔滔的雄辯,說:「你口口聲聲不離錢,難道愛也需要金錢來武裝。你太俗了,太讓我失望了,你已經不是原來的你了。」

  寒冰說:「住在漏雨的土房子裡,騎著破舊的自行車,嚼著窩頭鹹菜,面對的卻是高樓林立、車水馬龍、燈紅酒綠,哪裡還找得到感覺去奢談什麼虛無縹緲的愛情。沒錢就得被人家關進黑房子受苦受難,沒錢就得讓心愛的人受驚受辱,窮極了,餓瘋了,連肉體帶靈魂得一塊出賣給他媽的魔鬼,出賣給像劉學養、胡寶山這些個嘎雜子。談什麼情,說什麼愛,心都變成塊石頭了。」

  艾婷婷說:「你的心是快變成石頭了,和蕭雨濃一樣。一個追名,一個逐利,都把愛情出賣了。我和安謐會落得同樣的下場。」

  「安謐怎麼了?」

  「她死了,是跳海自殺的。剛才有個朋友打電話告訴我的。」

  「不會吧,這絕不可能。一定是訛傳,是謠言。」

  「其實收到她的信和軟碟,我就該明白了。只是那時我也被錢攪昏了腦袋,還想著把她的日記出一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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