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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


  "這病我知道,扛也扛不了多少日子,錢不能往這上花。聽見沒?"

  "哦,我知道。學校說等商量好了就告訴咱。"

  "哼,甭等了,"霍光德轉開頭去,"給我也不要。"

  "那幹嗎呀?人家瞧病不都是公家出錢嗎?"

  "說不要就不要!我煩他們丫的。"

  霍強見他發怒,不敢吭聲了。

  "得上這病,死了他媽活該!甭費事。你呢,……,往後就想轍混吧,混成什麼操性都瞧你自個兒本事。可有一條得記住嘍,什麼事兒能不摻和就別摻和,就你這腦子,不是個兒。"

  霍強弄不懂他幹嗎要說這些,只得傻愣著聽。

  "你媽那邊兒呢,沒事兒甭招她,不知道護犢子的媽,有沒有就那麼回事兒。等哪天實在沒飯轍了,找她要口吃的,她要敢眨巴一下兒眼,你替我大耳刮子扇她。別操的了!你丫管過我嗎?就這麼問她,記住沒有?"

  霍強有點害怕了,趕緊點頭。

  霍光德癡癡地看了他一會兒,歎口氣,"可惜你忒嫩了,有的事兒說了你也不明白。"

  "您躺會兒去吧。"

  "不躺,沒工夫躺。玩兒你的甭管我。"

  霍強走出家,卻沒心思玩兒,霍光德的這番話他雖然聽不太懂,可他覺出父親今天的語氣和神情都有異樣,過去也很少聽他如此嘮叨過。一陣莫名的悽愴徘徊在霍強心頭,隱約間覺得自己可能得幹點兒什麼,便匆匆趕往貨場。

  接下來的幾天,霍強幹了這麼幾件事。首先,他夥同貨場的那幫弟兄把早就瞄好的兩捆電纜偷了,並自告奮勇去出貨,一傢伙分了四十塊錢。他自己留了五塊,剩下的全悄悄塞到霍光德兜裡。接著,還是跟這幫弟兄,趁天黑抓住只野貓宰了,開了膛,扒了皮,連腸子肚子一塊兒,血瀝呼啦地掛到總務處門框上,用貓血在牆上寫了個大大的"殺"字,還畫了幾個驚嘆號。弟兄們對此一頭霧水,怎麼啦?人怎麼你了?霍強一擺手,學著他爸的口氣,沒怎麼,就是煩他們丫的。幹完這些,霍強拿那五塊錢買了些酒菜和香煙,和那幾個弟兄在貨場外的垃圾山上暴撮了一頓,還一起喝了血酒,算是拜了把子,發誓說今生今世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按著年齡,霍強叫霍三兒。老大姓杜,稱杜老大,老二姓史,卻叫二逼,最小的姓李,就叫老四。跟他們在貨場混的還有幾個年齡更小,在他們眼裡尚少不更事,便沒有結拜。

  霍強在外邊忙活這些事的時候,霍光德就獨自坐在輪椅裡,傾聽窗外的動靜。他知道肖紅兵也病了,這兩天正在家歇著。可一直等到第三天黃昏,肖紅兵始終沒有出現。

  冬天的夕陽很混沌,失意地從遠處灰色的屋頂悄然隱去。霍光德的頭靠在窗框上,涼風從窗縫裡滲進來,吹得他半邊臉全是木的。他很想喝酒,可他知道霍強把酒全都藏起來了。他環顧著暗下來的屋子,看不見任何能吃能喝的東西,熏黑了的鐵皮壺冷冰冰地臥在滿是鏽漬的爐臺上,顯然,爐子已經徹底滅了,屋裡越來越冷。

  肖紅兵莫名其妙地燒了三天,一直在床上昏睡。說是睡,其實就是那種半夢半醒的樣子,腦子知道事兒,可渾身所有地方都懶得動,包括眼皮。冥冥中她知道張一達和林儀給她灌了很多水,也抱她去撒了不少尿,可她沒出過聲,嗓子眼兒裡像印刷廠給林儀發的手紙,皺巴巴的。

  到第四天清晨,天還沒亮,頭頂上肖紅軍起床的聲音把她吵醒了。

  "姐,你瞧我好了嗎?"

  肖紅軍伸過手在她腦門上試試,"差不多吧。"

  林儀聽見動靜從裡屋跑出來,見肖紅兵在床上坐起身,不由得松了口氣。

  "我想上學去。"肖紅兵說。

  "行嗎?要難受就再歇一天。"

  "別,"肖紅軍白了母親一眼,"要請假您給她送假條去,我可不管。"

  "怎麼啦?"

  "沒怎麼,他們那老師特噁心。"

  "人紅兵的老師,招你惹你啦?"

  肖紅兵沒理會她們,逕自穿衣下地。她覺得腳下軟綿綿的,但頭上很輕快,像蛻了層皮似的。

  "真去呀?那我給你們熱飯去。"

  "我不餓。"肖紅兵嚷。

  "不餓也得吃,一上午呢。再說你都好幾天沒正經吃飯了,不吃哪兒成?"

  肖紅軍撇撇嘴,"她那身膘,再餓幾天也沒事兒。"

  吃早飯的時候,張一達也起床了,臉上的黃膽還沒褪淨,人就像剛熬過夜似的疲憊不堪。他把專門給他預備的糖罐子推給林儀,"你給她們都弄點兒。"

  林儀猶豫著。

  "快著,吃點兒糖身上能暖和點兒。"他催林儀。

  林儀從罐子裡挖了半勺糖,塞到肖紅兵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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