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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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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王罡和朱仁帶著兩位老人來到醫院。醫院方面早有準備,照例將他們「全副武裝」起來。王罡扶著鄭爸爸,朱仁扶著鄭媽媽,來到病房外隔間。透過玻璃,見到鄭欣欣已經神志不清,臉色烏紫,全身插滿了管子,顯然已是病危狀態。當時鄭爸爸的腿就軟了,鄭媽媽嗚嗚的哭聲從厚厚的口罩裡悶悶地傳出來。王罡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轉,他竭力不讓它流出來。朱仁看得出來,在心如刀絞的岳父母面前,王罡正在壓制自己的情緒。倘若他再次衝擊病房,催化兩位老人鬧將起來,那真是不可收拾了。 當時是五月下旬,天氣已是較熱,年老體弱的兩位老人被裹得密不透風,加上心情悲痛欲絕,老兩口當場就病倒了——鄭爸爸高血壓發作,鄭媽媽中暑昏迷。眾人將兩位老人抬出隔離區,脫掉防護服,直送第一人民醫院搶救。幸好搶救及時,兩位老人都脫離了危險,但需住院治療調養。 時時與醫院保持熱線聯繫的朱仁,於兩天后得到消息:鄭欣欣已進入彌留之際,目前正處於迴光返照,神志尚清醒;她要見家人最後一面。 當時已是深夜,朱仁不敢耽誤,立即將此消息告訴王罡。王罡在電話裡愣了半晌,哇的一聲後嗚嗚慟哭,說不出話來。朱仁勸解道:「王書記,現在不是哭的時候,須鎮靜下來,跟她作最後的道別。在這種時候,誰都可以亂,惟有你不能亂啊!」 王罡聽了這話後,稍許平靜了些,說:「你在家門口等我;一起去。」 朱仁穿好衣服,站在住宅大院門外等候。時間不長,王罡的車子到了。朱仁拉開前門,鑽了進去。車子便直奔傳染病醫院。 路上,朱仁小心翼翼地問道:「兩位老人家,要不要通知?」 王罡考慮了一會,說:「暫時不要告訴他們。等他們身體硬朗起來,再慢慢地繞著跟他們說,這樣安全一些。可不能接二連三地倒下來……」他說不下去了。 到了醫院,衛生局長、院長等一干人已等候在門口。「全副武裝」後,眾人簇擁著王罡往病房而去。王罡步伐有些踉蹌,朱仁將他的一隻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架著他往前走。 病房裡很安靜,並沒有病人臨終時的忙亂。有兩名護士陪著鄭欣欣,醫生已經撤離了;身上只有為數不多管子,顯然已經放棄了搶救。她的臉色比兩天前略好些,神志倒還清醒,一下子就認出了玻璃外的王罡,眼睛定定地望著他。她朝他微笑了一下,但眼中噙著淚花。 護士將電話遞給她;這邊,王罡也拿起了電話。 鄭欣欣的聲音非常微弱,還有些嘶啞,不過,王罡能聽清楚。她說:「……又跟你說上話了……我真高興啊……我這是回光,還是好轉?」 王罡安慰她道:「你這是在好轉;你會好起來的!」 「如果是好轉呢,我有一番話要說;如果是回光呢,我又有一番話要說。」 「你說吧,把你想說的都說出來。」王罡凝視著她說。 「……我現在才體會到,生命是多麼可貴呀,活著……只要活著,比什麼都強。如果我真的好轉了,我一定好好跟你過日子,什麼功名啊,利祿啊,看得它淡如水。我只想當一個家庭主婦,每天照顧你一日三餐,跟你生一個孩子……每天最盼望的,是你和孩子平安回家;每天最快樂的事情,是為你和孩子準備可口的飯菜;每天最幸福的時刻,是看著孩子酣甜入睡;每天最甜美的夢鄉,是于夜深人靜時依偎在你的懷裡……平平淡淡,生生不息,這才是人生最重要的啊……」 王罡含著淚,不斷地點頭,表示很讚賞她的每一句話。 「我知道這些都是不可能的了……我的時間不多了……上帝在召我之前,給我一點能量,讓我把心裡的話說完……」說到這裡,鄭欣欣的眼角滾出兩行淚來,在兩鬢形成一道細細亮亮的淚線。 「你說吧,我聽著呢。」王罡的淚水也奪眶而出。 「……回顧我這一生,我是不幸的,可有一件事是幸運的,那就是遇到了你……我這一生中,做過許多錯事,有許多事我很後悔,可有一件事我認定的是做對的,永不後悔的,那就是嫁給你……」 「我也是!」王罡語氣堅決地說。 兩人的目光互相凝視著。朱仁幾乎能聽到雷鳴般的碰撞聲。 王罡接著說:「我對不起你……我沒能信守自己的誓言,沒有保護好你……」 「這不怪你……我想在我臨終的時候,我可以說,所有的錯事,我都會買單的,是用生命買單……我最想告訴你的是,如果我有愧天下人,但是我無愧於你……別問為什麼,只要你記住這句話,我死也閉眼了……」 「我會記住這句話的……不管以後人們怎麼說你,我都不會怨你,你永遠是我的妻子!」 鄭欣欣的臉上微微漾出了笑容,儘管淚水一直流個不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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