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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北大的,不好搞的,你說值不值八百?"

  "當然值,"邊紅旗說。"要是其他學校的你給八百也不敢要。不給拉倒。"

  經他這麼一說,胖子就軟了,猶豫了一下點出了八百塊錢。

  胖子走了以後,男孩說:"邊哥,多虧你那句話,一句話就賺了三百。你要幹這一行肯定前途遠大。"

  "幹什麼?我不會,犯法的事。"

  "怎麼不會?剛才不是幹得很漂亮嘛。"

  "那也算?"

  "就是這麼幹的。你覺得犯法了嗎?犯在哪裡?不過是說幾句大話,吹牛又不犯罪。"

  說的邊紅旗一愣一愣的,他覺得不可思議,這麼就算做成生意了?好像感覺不到在犯法呀。

  後來邊紅旗請我們吃飯的時候,笑嘻嘻地拍著小唐的肩膀說:"媽的,就這樣上了小唐的賊船了。"

  那男孩就是小唐。那時候他還不成熟,混了兩三年了,吃得膘肥體壯的,已經看不到當年那個大男孩的影子了。之後邊紅旗和小唐混在了一起,逐漸發現,辦假證並不像蔚秀園裡的那樣簡單,當然,即使通曉了其中的所有門道,他也發現,也並不像想像的那樣恐怖。他就逐漸幹上了,給自己定的原則是,絕不涉足大的,只掙嘴皮子的錢。

  日子很快就好過了,他搬了家,從巴溝搬到了西苑。租了那兒一戶人家的一間平房,然後認識了沈丹,因為沈丹就是房東的女兒。他和沈丹搞上,又是半年以後的事了。

  四

  我沒有覺得和一個辦假證的生活在一起有什麼不對勁兒,一明和沙袖大概也是這樣。如果說開始他們還有所顧忌,那麼一段時間以後,所有的疑慮都打消了。我們在一起的任務,只是在一個屋簷下生活而已。大家都忙,一明要上課和教書,我要寫東西,要到處亂逛,邊紅旗要出門慫恿有錢人辦假證,清閒的只有沙袖,除了偶爾找個工作幹兩天,大部分時間都是在房間裡做飯和看電視。我們的公共時間主要集中在晚上,偶爾相互串串門聊聊天,或者是聚會,一周出去吃那麼一兩頓。主要是邊紅旗請客,如他所說,他的錢來的容易。

  他的錢來的容易,這個我信。他晚上經常到我房間裡來,講一些白天裡好玩的事,說是給我的小說提供素材。比如他說,半年前他就宰過湖南的一個當官的。那天他尋尋覓覓地在海澱周圍轉悠,天快黑了也沒有一個生意,他就倚著一棵樹抽煙。一輛轎車停下了,他直覺是有事幹了,果然,剛掐滅了煙車門就打開了,出來一個戴墨鏡的傢伙,一看就知道是司機。車裡還坐著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西裝領帶,眼睛瞅著別處。邊紅旗歪頭看見了車牌,湖南的車。他湊上去說,辦證?戴墨鏡的四下看了看才說,到前面說。邊紅旗跟他到了一棵樹底下,墨鏡才說,要個碩士畢業證書,學位班的那種,北大工商管理的。邊紅旗說沒問題,開價兩千。墨鏡認為太貴,說他瞭解過了,一搬都在八百塊錢左右。邊紅旗說,看來老兄還是門外漢,北大工商管理的證書原件不好找,找個原件看看還要請客送禮,還擔心兩千塊錢不夠呢。你知道讀北大工商管理的學費是多少嗎?邊紅旗伸出幾個指頭晃了晃,這個數。實際上他也不知道這個數是多少。他們壓低聲音爭執了一會兒,轎車的喇叭響了。墨鏡屁顛屁顛地跑回去,撅起屁股和車裡的老闆談。一會兒過來了,說就這樣吧,兩千就兩千,給了邊紅旗一千塊錢定金,又給了他兩張照片。就是車裡的那個人。然後約好了取貨時間,墨鏡就上了車跑了。

  有意思的還在後面,邊紅旗說。他把照片拿回去,找到小唐,讓他把東西拿過去找人製作。小唐一看照片就樂了,照片上衣冠楚楚的傢伙兩年前就辦過一個假的,是本科畢業證書。那時候小唐剛到北京,跟他表哥混著玩,當初他表哥就狠敲了他一回。小唐說,那傢伙是長沙一個什麼局的局長,不敲白不敲。邊紅旗心裡有數了。交貨那天他賣了一個關子,說兩千不夠,他找原件就花了一千五,再花成本費,還有人力,賠大了,要提價,三千。他把做好的假證給墨鏡看,要就三千,不要拉倒。假證看起來比真的還誘人,墨鏡只好屈服了。

  "那你到底賺了多少?"我問邊紅旗。

  "兩千七。"

  "操,這麼容易,"我說,"今天如何?"

  "還行,一千。"

  "賺了這麼多,老邊,要不要表示一下?"

  "沒問題,走,吃水煮魚去。"

  就去了。往往都是這樣,我一慫恿,就去了。叫上一明和沙袖。走到半路,沙袖提醒他要不要叫上沈丹,邊紅旗說,叫就叫吧,反正她在家也屁事沒有。打沈丹的手機,她說正在和朋友逛街,怕是趕不回來了,明天晚上再過來。邊紅旗關了電話說,這樣最好,女人有時候很煩,總喜歡唧唧歪歪地說你不愛聽的話。我知道他的意思,就是沈丹見了面就讓他趕快離婚。

  遙遠的戰爭還在打,美國的戰車正在向伊拉克南部挺進。我們坐在飯店裡邊吃邊看電視,中央四套,幾個軍事專家正在螢幕上分析即將到來的戰爭局勢。所有人的分析似乎都有道理,水煮魚的味道也好,所以吃得大家都很開心。後來畫面切換到戰火過後的斷壁殘垣和傷亡的伊拉克人時,就讓人有點那吃不下了。

  邊紅旗說:"死一個伊拉克人跟死一個法國人是一樣的,跟死一個丹麥人是一樣的,跟死一個中國人、一個俄羅斯人、一個阿根廷人、一個哥倫比亞人、一個毛里求斯人,也是一樣的,跟死一個美國人也是一樣的。他媽的美國人有什麼權利去草菅人命!"

  他是容易激動的那號人,嘴裡罵罵咧咧,筷子也跟著摔起來。老闆趕快把電視關上,都熟悉,老闆知道關了電視邊紅旗就會沒事的。

  一明說:"老邊,說點別的吧。"

  "說什麼?"

  沙袖說:"你在老家也這樣?"

  "哪樣?"

  "激動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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