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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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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聲音不太對勁兒,我沒敢多問。我回葉老闆說:"不好意思啊葉老闆,沙袖不在。" 葉老闆說:"她不想接就算了。這樣,我給她支了兩個月的薪水,一明或者你,什麼時候有空,過來拿一下。就這樣。" 我一愣神他掛了。我回到洗手間,又擠上點牙膏接著刷牙。越刷越覺得不對,沙袖在書店幹得好好的,怎麼突然出這事?葉老闆的意思顯然是要把沙袖掃地出門,他在跟國際接軌,多發兩個月工資打發走人。這葉老闆太不夠意思了。我停下來,滿嘴泡沫就去打電話。 "葉老闆,"我說。"你剛才說的兩個月薪水是什麼意思?" "沙袖辭職了,我發給她兩個月工資有什麼不合適麼?" "她辭職?"我摸了一下嘴,摸到滿手的泡沫。"怎麼可能?我是說她怎麼可能辭職?" "一點小事,我也不明白,小吳跟我說的。他也一頭腦子,他說他都和沙袖解釋過了,但是沙袖還是堅持辭職。具體細節你問她吧。還有,一明回來,你代我向他到個歉,真是不好意思。" 一點小事至於辭職麼?我也不明白了。我回到洗手間繼續刷牙。那個牙刷了我半個小時,洗完臉回到房間,已經十一點多了。在電腦前發了一陣呆,我決定問問沙袖到底怎麼回事。一明去上課了,辭職對沙袖來說不是一件小事,尤其是這樣的工作。 敲了半天門才開。沙袖開了門又坐回書桌前,翻來覆去地轉動一支彩色鉛筆。牆上貼滿了她的畫,都是張大嘴笑的兒童和長滿青草的野地,還有幾處蘆葦,叫不出名字的鳥在天空裡飛。 "沙袖,"我說,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來。"剛剛我給葉老闆打了電話。是不是他們欺負你了?" "沒有,是我自己要辭職的。" "沒有商量的餘地?" "我都說不幹了,"沙袖聲音低了下來,她的鉛筆不轉了,下巴支到書桌上。 我知道她還有半句沒有說,那就是:"我知道工作不好找"。 工作的確不好找,北京本地人找工作都是個麻煩,何況漂進北京的外省人。就沙袖來說,問題是難以找到合適的工作。她是幼兒教師,在北京哪有幼稚園願意招聘這樣的三無人員。她會唱歌、跳舞,沒地方用得上,過去的職業現在只能淪落為愛好和特長,換不了飯吃。書店職員應該算是不錯的了,待遇還可以,靠近北大,一明一天可以去三次,沙袖自己心裡也有個底。現在沒了。 沒了就沒了吧,她都說不幹了。我只好安慰她:"既然辭了,就不要想它了,工作多的是。一明中午回來嗎?" "不一定。我就是覺得整個生活都要一明一個人負擔,他挺辛苦的。" "你別擔心,他扛得住,他的課時費聽說很不錯。" 沙袖一聲不吭,抬起下巴又開始轉筆。 "這樣吧,我給一明和邊紅旗打個電話,中午一起出去吃個飯。別愁眉苦臉的,多大的事。" 我打一明的手機,他正在回來的路上,剛上完課。他說葉老闆已經給他打了電話了。"辭了就辭了,沒什麼,讓袖袖開心點,"一明說。"我給袖袖買了她最喜歡吃的酥糖。要吃飯?好的,我很快就到。" 邊紅旗正在交易,他在芙蓉裡的一條巷子裡。他壓低聲音告訴我,老弟,我又發了,賺了三百。吃飯?誰請客? "當然是你請。" "操,我就知道找我沒好事。今天的錢又白賺了。" 吃飯的地方移到了北大東門,一個叫大瓦罐的湘楚風味館子。按邊紅旗說的,就照三百塊錢吃。他知道我們吃不完才這麼大義凜然的。館子是個好地方,幾杯酒下去了人就放開了,一下子就親密了,一下子就無所謂了。所以我一見別人不高興,我就想辦法讓他進館子,讓他在飯桌上坦坦蕩蕩,變得透明。沙袖上了飯桌就慢慢放開了,主動說起了辭職的事。說到底其實是一句話:普通話問題。 這事其實兩天前就出現了。沙袖在家過了這麼久,來北京自然是一口家裡話。不是山東話,是東北話,直著說的。在書店裡,顧客經常會問一些愚蠢的問題,比如書抱在懷裡還問你多少錢一本,書架上標明文學書在哪,他不看,單單要問一句。問了就要回答,做到百問不煩,百拿不厭。沙袖隨口回答了一句,顧客沒聽清楚,因為她無意中用的是東北方言。只好再回答一遍,她說起了普通話。不地道,本身普通話就有問題,加上這麼多天一直都說方言,普通話顧客聽了也彆扭。那傢伙顯然有點輕薄,故意又問了一次。普通話說不好已經讓沙袖很傷心了,偏偏他又調笑她,沙袖就火了,一點都沒給他好臉色,沙袖說: "你到底是來買書還是來挑毛病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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