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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天籟的柔美面前:一路「訴」訟(四)


  4 最後的「訴」訟:33歲……

   1995年6月,正在服刑期間(監外執行)的杜木與女青年姚某結為夫婦。

  新婚前一天,他打電話給曉月報喜。

  這時候的曉月已經成為母親了。曉月在電話裡規勸杜木:「你已經不小了,不要再晃下去了,要收心了。」曉月接著說,「我原來就說過,我們不再繼續做朋友了,你為什麼還打電話來?記住,以後不許再聯繫了。免得鬧出一些誤會,大家都划不來。」

  放下電話的那一刻,杜木感到一種沉重的失落:為什麼成家後就不能繼續做朋友了?他與曉月的關係不是清清白白的麼?

  但是,等到他結婚後,杜木的看法就不一樣了。

  原來,妻子在婚前有一位「談得來」的男朋友——也就僅僅是「談得來」而已。因為雙方沒有任何不光彩的舉動,所以,婚後的姚女依舊大大方方地與他往來。這原本是社會生活中最正常的人際交往。然而,杜木的看法卻不一樣:他相信世間只有他與曉月的關係是清白的,其他男女之間的交往是不正常的,可怕的。有了這種想法的杜木,很快地粉碎了他甜蜜的新婚生活。

  1995年8月7日晚,也就是杜木新婚不到兩個月的一天夜裡,他關上房門,自己坐到床沿上,逼迫姚女跪到他腳前,逼迫對方承認有外遇。開始,姚女耐心地給丈夫解釋她與那位男朋友的交往經過。

  杜木哪裡會相信?他將一條腿壓到妻子的肩上,冷冷地問道:「你必須老老實實地給我交待,你和他一共亂搞了多少回?」

  「我沒有。」姚女不堪忍受這種屈辱,她怒吼一聲,猛然將杜木的腿推開,霍地站起身,淚水奪眶而出,渾身氣得發抖,「你誣衊人。」

  惱羞成怒的杜木順手從床頭櫃上拿起水果刀,刺入妻子的腹部。這是1995年8月7日的晚上,這是杜木第一次對新婚的妻子下手。

  身受重傷的姚女向法院遞交了離婚訴狀。兩人的感情徹底破裂。姚女迅速搬到她姐姐家中居住。

  1995年10月1日晚,杜木攜一把牛角刀潛伏在姚女姐姐家附近,伺機作案。有意思的是,那天是國慶日,從附近居民家中的電視裡傳出國慶晚會的歌舞聲。身上藏著一把牛角刀、渾身充滿殺氣的杜木居然想起了曉月。他不知道曉月在國慶日裡過得怎麼樣。於是,他到一個公用電話亭給曉月打了電話。

  曉月一聽聲音就知道是誰,她不冷不熱地說道:「我過得很好,全家人都很好。你呢?」

  杜木在電話裡語音含混地應道:「還可以吧。」

  「他是哪個?」杜木在電話裡聽到一位元男人的問話聲,緊跟著,他聽到曉月回答對方,「公司裡的一個同事,剛剛結婚。他老婆與我的關係較好。」

  放下電話,杜木又重新潛回老地方。對於殺他的新婚妻子,他沒有任何猶豫的念頭。

  ——直到現在,我都無法理解他當時的舉動,也無法破譯他當時內心的真實想法。

  晚上九點鐘左右,姚女朝姐姐家走來。剛到樓梯口,杜木立刻持刀沖上前,朝妻子的胸、背猛刺三刀,隨後逃離作案現場。經法醫鑒定:姚女損傷程度屬重傷。

  1997年4月10日,重慶市中級人民法院作出了重刑初字(1997)第29號刑事判決,認定杜木犯故意殺人罪,判處死刑;

  1997年8月19日,四川省高級人民法院下達了川法刑一終字(1997)第519號刑事裁定書,將重慶市中級人民法院「故意殺人罪」重新量刑為「故意傷害罪」,判處死刑。

  1997年8月下旬的一個晚上,我見到了死囚杜木。

  與杜木接觸幾乎不用什麼交際技巧,從這一點來說,他是一個很好打交道的人。

  走進死牢,我「無意」地扔一包香煙給他,如同給其他死囚寫遺書一樣,放一床鋪蓋在中間,鋪蓋上放上稿紙。

  我剛在他對面坐下來,他便主動問道:「遺書?是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寫?」

  我知道他這句「語義混淆」的話中的意思:他是指遺書除了留給自己的親人,是否還可以留給其他人?在得到我肯定的答覆後,他便提到了曉月。

  「我只想她知道一切真相。」他說,「我過去做什麼事情都沒瞞過她,現在要飛缽缽(槍斃)了,我不想瞞她,就是要讓她知道我為什麼飛的這個缽缽。」

  我吃驚地問道:「難道你過去每作一次案,都要告訴她嗎?」

  杜木肯定地點點頭,說道:「她喜歡聽這些事情。她說從小到大,她灌滿耳朵的都是太陽是多麼燦爛、月亮是多麼明亮這一類的事情,她只有從我這裡才能聽到另外的生活內容。」

  我越發吃驚地望著杜木,「她不制止你?」

  「我都是作過案以後才告訴她,她制止我什麼?」

  我立刻說:「知情不報,是犯法的。你不擔心她告發你?」

  杜木用一種奇怪的眼光打量著我,一副看「扁」了你的神態。他說:「我和她是真資格的朋友,又不像那些機關裡坐辦公桌的同事一樣存在著什麼利害衝突,她告發我什麼?對她有什麼好處?」

  杜木將遺書留給了曉月。

  遺書是他本人親筆寫的。

  他將遺書留在四川省高級人民法院的裁決書的眉空上。

  曉月:

  目的想讓你知到(道)一切真相,僅此而以(已)。杜。

  我默默地看他寫完遺書,默默地接過來,折疊、放好。那一刻,我的心境出奇地平靜,出奇地波瀾不驚。

  次日上午,死囚杜木被執行了槍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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