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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象代表:逼出「匪」氣(三)


  3 形象代表的「匪」氣

   真的是應驗了時來運轉那句老話。

  有著七年牢獄生活的劉原,因為言談舉止間流露出來的若隱若現的「匪」氣而在家鄉到處遭人警惕,無法立足才跑到深圳,原想在這座開放的城市裡,沒有人會關心他無法掩飾的「匪」氣。他哪裡會想到,在光怪陸離的深圳,有人居然是靠經營「匪」氣發財的。至於賀總的深圳某諮詢公司為什麼要靠「匪」氣來運作他們的商業遊戲,就遠非劉原這個鄉間小偷能理解的了。

  最先,深圳某諮詢公司關注的僅僅是劉原的「匪」氣,香梅並沒引起他們的注意。

  但是,這一切都在1993年春天的某一個特定的時刻發生了變化。

  那天,深圳某諮詢公司在蛇口工業區一幢閒置的廠房裡搭起了攝影棚,四面佈滿了「漫山遍野」的紅楓葉,當追光燈從不同的角度打到那些佈景上時,穿著某某牌牛仔服的劉原立刻緊張起來,整個人都似乎呆了。

  坐在暗處的賀總擺了一下手,沖到劉原面前,舉手在半空中做了一個斬的動作,說道:「我需要你的酷,懂嗎?酷!」

  劉原疑惑地望著賀總,問道:「酷?什麼酷?」

  「就是匪氣,懂不懂?」賀總雙手叉在腰間,做出橫眉怒目的樣子,「我們需要你的匪氣。除了匪氣,其餘的東西統統不要。」

  這時候,香梅走上前,輕輕地拉住劉原的手,嘴唇湊到他耳畔低語道:「你就想像十三歲那年在璧山縣城救我時的情景。」

  同樣在這時候,賀總的手機響了起來。那位神秘的老闆在另一個地方,通過監視器看到了整個的過程。真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老闆突然間發現了一個奇跡,抑或是紅楓葉下的青年男女觸動了老闆的靈感,一道修改計畫的指令迅速地發了出來。賀總接完電話,瞪著一雙大眼睛將劉原與香梅從頭至腳地端詳了許久。他搖搖頭,眼睛使勁閉了一下,自言自語地說:「厲害,真是厲害,薑還是老的辣。」

  原來,那位神秘的老闆在監視器中終於發現了滿身流淌著鄉情風韻的香梅,與若隱若現的「匪」氣人物劉原站在一起,在紅楓葉的映襯下,頓時產生了驚人的搶眼效果:一個是渾身蓬勃的青春朝氣中流露出如絲如縷的「匪」氣,一個是滿身鄉情的山澗流泉濺擊出珠落玉盤般的風韻。這兩種人物在繁華的深圳是極其稀罕的。在物欲橫流的特區,同樣橫流著高貴與洋氣。特區是不缺白領與麗人的。

  當追光燈打到香梅身上時,她緊張得哭了起來。

  賀總走上前,將一枝蠟梅花遞給她,慢吞吞地說:「你的表現一定要像個村姑的樣子。對了,你本來就是從農村裡出來的嘛,要演出那種酷的味道。」

  酷?如同劉原一樣,香梅同樣不知道什麼叫酷。酷與鄉情風韻有什麼關係?

  「就是……就是……」

  賀總一時語塞,找不到適當的比喻。

  就在這時,手機響了。

  賀總將手機貼到耳朵上,緊接著,他一邊聽手機一邊問香梅。事實上,賀總充當了那位神秘的老闆的傳聲筒:「你過去賣過蠟梅花嗎?賣過。你就想像你當初賣花的樣子。對,賣花姑娘,寒風中的賣花姑娘。這就是酷。」

  忽然間,劉原走過來,輕輕地抱住香梅,輕輕地吻掉她眼角的淚花。一時間,人們被他出人意料的大膽舉動驚呆了,包括貼到賀總耳朵上的手機都沒有任何聲音。劉原望著香梅,輕輕地說道:「不要哭了,我心疼你流淚的樣子。」然後,他左手緊緊地握住香梅的一隻手,右手扯起衣領遮住嘴角,慢慢地融入一片紅色的楓樹林中。

  於是,在1993年的暮春,一幅題名叫作《酷》的照片光芒四射地出現在特區的各類媒體上。那幅照片使人想起日本電影《追捕》中的男女主角杜丘與真優美。照片下方注明某某公司形象代表。當然,形象代表的公司是不斷變換的,一忽兒代表某某牛仔服公司、一忽兒代表某某皮業公司……但是,永遠不變的是男女主人公的姿勢——那個姿勢曾經吸引了特區多少青少年紛紛模仿:男主人公扯起衣領遮住嘴角,女主人公舉起一枝蠟梅擋住下頜。許多人可以將劉原與香梅的這個動作模仿得惟妙惟肖,但要模仿他們的「匪」氣與「鄉韻」卻是萬萬辦不到的。須知,氣質是模仿不來的。

  那麼,不能模仿的氣質,是否可以隨著生活環境的變化而發生改變呢?

  就在劉原和香梅的形象光芒四射地出現在特區的各類媒體上時,深圳某諮詢公司完成了經營「匪」氣與「鄉韻」的任務,付給他倆 六萬元酬金,合作結束了。

  按理說,他倆的生活應該回到原有的軌跡上去了。

  這時候的劉原已經有了新的想法:他知道自己為什麼在家鄉立不住腳:自己若隱若現的「匪」氣,讓家鄉人不敢接近。他也知道自己為什麼在特區很難找到工作:自己文化不高。幸運的是,機緣巧合,他與香梅做了幾回形象代表,掙了六萬元錢——六萬元錢在特區人眼裡只是一點濕濕碎(小意思),但在劉原和香梅眼裡,則是一筆鉅款了。經過深思熟慮後,劉原對香梅說:「我準備用這筆錢去讀書。」

  沒有知識休想在特區長久地混下去,更談不上站住腳,這個道理香梅是懂得的。

  他倆在深圳蛇口工業區租了一間小屋,劉原聯繫到了深圳大學專為外來工開設的免試大專學習班,學制兩年。香梅則當起了陪讀太太。有了六萬元錢,他們暫時還不為生計發愁。

  一晃到了1994年初夏,他倆一年多前拍的形象代表照片依舊時不時地出現在特區媒體上。有時候回想起來,他倆恍如夢中,互相指著媒體上的形象調侃著對方:「這個人是你嗎?怎麼越看越不像?」

  事實上,他倆真的發生了變化。

  在特區生活了一年多,不發生變化才是怪事。

  相形之下,劉原的變化更為顯著。一年多的校園生活,雖然未能完全褪掉他身上若隱若現的「匪」氣,但言談舉止中明顯地多出一絲一毫的書卷氣。這是讀書帶給他的資訊標誌。

  在這個初夏的某個晚上,劉原輕輕地擁住香梅,幸福至極地說:「再有一年,我就可以拿到大專文憑了。」

  香梅開著玩笑說道:「你不憑匪氣找飯吃了嗎?」

  劉原一本正經地說:「將來,我要用學到的知識,憑真本事找飯吃。」

  然而,事情卻發生了急轉直下的變化。

  一天,已經一年多沒見面的深圳某諮詢公司的賀總突然間大駕光臨。

  在一間酒樓裡,賀總說明了他的來意:香港某服裝公司交給他一筆大生意,並特意點明要那個「小匪小匪」的男青年做服裝公司的形象代表。賀總說:「劉先生,這次雖然沒有你太太參加,但我們仍然按兩個人的酬金付給你,行嗎?」

  在劉原和香梅看來,這是一件大好事。

  第二天,他們急匆匆地趕到設在深圳寶安區的攝影棚。

  但是,效果很令賀總失望:劉原無論如何都流露不出過去那份「匪」氣了,倒是細如髮絲的書卷氣不經意間就流露了出來。賀總無可奈何地攤開雙手,說道:「劉先生,你的酷到哪兒去了?我們需要你的匪氣。」

  這次失敗事件非但沒掃劉原的興,反而使他本人高興萬分。他興高采烈地抱起香梅旋轉起來,激動地說:「一年前你跟著一個『土匪』跑出家鄉,再過一年,你帶著一個『大學生』回家去。」

  這時,賀總的手機響了起來。他一邊聽著那位元神秘的老闆的指令,一邊用怪怪的眼神望著不遠處的兩位年輕人。最後,賀總輕聲答了一句:「好的,我隨後就安排。」

  一個星期後,香梅失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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