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吳越品水滸·品人篇 > |
| 四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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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望如說: 智多星計取生辰綱,偷天換日,而不能逃何清之窺伺者,一則賭場認得晁保正,一則行路認得白日鼠,一則鄆城時縣令行保甲之法,注明客商何處來,何處去,如日記然,可按籍而呼也。朱仝、雷橫,皆爭放晁蓋者。橫要打後門,仝賺橫打前門;仝做得人情,橫做不得人情。故聖歎曰:朱仝巧、雷橫拙。 重朋友,輕朝廷,市私恩,壞大法,宰相下迨郎官皆然,不獨鄆城宋押司也。朱仝、雷橫爭放晁蓋,而獨責公明者,以賺何濤茶坊等候,縱快馬報當東溪,緩縣官暮夜拿捉,計最巧,又最先耳。客曰:公明私放,以為權術可,以為仁術莫不可。餘答之曰:千萬世末減宋江,為有情面,無賄賂,若近人之得錢賣放,則又宋江之罪人矣。 宋江為晁蓋劃策,曰走為上計;吳學究自為劃策,亦曰走為上計。朱仝為蓋劃策,曰只除梁山泊可安身;吳學究自為劃策,亦曰漸近梁山泊好入夥。此輩視梁山為泰山久矣。晁蓋猶恐泊中不見納,吳用曰:有的是金銀,獻些與他便了。嗟乎!求官做要使錢,求盜做亦要使錢,此又足以徵時變矣。 凡是看過《水滸》的人,都知道宋江是個口是心非的奸詐之徒。說他不想造反當皇帝,鬼也不信。真要是暫借水泊躲災,你要那麼多人(包括頭領和嘍囉)幹什麼?一支土匪部隊,既沒有稅收,自己又不從事生產,人數是有一個"極限"的。少於這個人數,還能夠勉強維持搶劫生涯;多於這個人數,就不再是"強大的力量",而是"過額的負擔"了。梁山泊究竟有多少人馬?晁蓋上山的時候,說是有"五七百"人馬,這大概應該是"極限"了。因為有"五七百"人馬,既可以"傾巢出動"去打家劫舍,遇見抵抗也能廝殺一陣子,也可以"局限而守",和官軍周旋一陣子。宋江兵發華州,"出征"軍隊就有七千,加上留守部隊和"隨匪家屬",總人數絕對超過一萬。這就已經不是水泊梁山那個只有197.9米、四周被水包圍的、只有幾個平方公里的小小山頭所能容納、所能承受的了,更何況這一萬多個人要吃要喝要衣穿呢!到了108個好漢排座次的時候,宋江宣佈他的部隊已經有了兩萬人馬,加上後勤部隊,這支土匪武裝的總人數,應該在兩萬五千人左右。這已經是"絕不可能"的數字;凡是到過山東梁山縣、看過梁山"山寨"的人,更不會相信。最敢於說話的,要數《水泊梁山》雜誌主編岳宗周先生,2007年9月20日,香港鳳凰衛視在梁山山寨舉辦一次"梁山108將是英雄好漢還是土匪強盜"的電視大PK中,他張嘴就來,說:"梁山108將是有名有姓的,它有幾十萬大軍,這幾十萬(人)絕大部分是農民。"--岳先生堪稱古今中外"第一大膽"!按一個團兩千人計算,二十萬人馬,就是一百個團,可以發動"百團大戰"了!幾十萬人要住多少營房、一天要吃多少糧食,您算過麼? 關於"宋江究竟是個什麼人"的問題,金聖歎老先生早在三百多年前,就已經把他看透,而且寫了一篇兩千來字的評論,把宋江這個人的本質,分析得十分透徹,下面全文轉載: 村學先生團泥作腹,鏤炭為眼,讀《水滸傳》,見宋江口中有許多好語,便遽然以"忠義"兩字過許老賊。甚或弁其書端,定為題目。此決不得不與之辯。 辯曰:宋江有過人之才,是即誠然;若言其有忠義之心,心心圖報朝廷,此實萬萬不然之事也。何也? 夫宋江,淮南之強盜也。人欲圖報朝廷,而無進身之策,至不得已而姑出於強盜。此一大不可也。 曰:有逼之者也。夫有逼之,則私放晁蓋亦誰逼之?身為押司,骫(wěi偉)法縱賊,此二大不可也。 為農則農,為吏則吏;農言不出於畔,吏言不出於庭,分也。身在鄆城,而名滿天下,遠近相煽,包納荒穢,此三大不可也。 私連大賊以受金,明殺平人以滅口。幸從小懲,便當大戒;乃潯陽題詩,反思報仇,不知誰是其仇?至欲血染江水,此四大不可也。 語雲:"求忠臣必于孝子之門。"江以一朝小忿,貽大難於老父。夫不有于父,何有於他?誠所謂"是可忍孰不可忍"!此五大不可也。 燕順、鄭天壽、王英則羅而致之梁山,呂方、郭盛則羅而致之梁山,此猶可恕也;甚乃至於花榮亦羅而致之梁山,黃信、秦明亦羅而致之梁山,是胡可恕也。落草之事雖未遂,營窟之心實已久,此六大不可也。 白龍之劫,猶出群力;無為之燒,豈非獨斷?白龍之劫,猶曰"救死";無為之燒,豈非肆毒?此七大不可也。 打州掠縣,只如戲事,劫獄開庫,乃為固然。殺官長則無不坐以汙濫之名,買百姓則便借其府藏之物,此八大不可也。 官兵則拒殺官兵,王師則拒殺王師,橫行河朔,其鋒莫犯,遂使上無甯食天子,下無生還將軍,此九大不可也。 初以水泊避罪,後忽忠義名堂,設印信賞罰之專司,制龍虎熊羆之旗號,甚乃至於黃鉞、白旄、朱鉞、皂蓋違禁之物,無一不有,此十大不可也。 夫宋江之罪,擢及無窮,論其大者,則有十條。而村學先生猶鰓鰓以忠義目之,一若惟恐不得當者,斯其心何心也! 原村學先生之心,則豈非以宋江每得名將,必親為之釋縛、擎盞,流淚縱橫,痛陳忠君報國之志,極訴寢食招安之誠,言言刳胸臆,聲聲瀝熱血哉? 乃吾所以斷宋江之為強盜,而萬萬必無忠義之心者,亦正於此。何也?夫招安,則強盜之變計也。其初父兄失教,喜學拳勇;其既恃其拳勇,不事生產;其既生產乏絕,不免困劇;其既困劇不甘,試為劫奪;其既劫奪既便,遂成嘯聚;其既嘯聚漸夥,必受討捕;其既至於必受討捕。而強盜因而自思:進有自贖之榮,退有免死之樂,則誠莫如招安之策為至便也。 若夫保障方面,為王干城,如秦明、呼延等,世受國恩,寵綏未絕;如花榮、徐寧等,奇材異能,莫不畢效;如淩振、索超、董平、張清等,雖在偏裨,大用有日;如彭玘、韓滔、宣贊、郝思文、龔旺、丁得孫等:是皆食宋之祿,為宋之官,感宋之德,分宋之憂,已無不展之才,已無不吐之氣,已無不竭之忠,已無不報之恩者也。乃吾不知宋江何心,必欲悉擒而致之於山泊。悉擒而致之,而或不可致,則必曲為之說曰:其暫避此,以需招安。嗟乎!強盜則須招安,將軍胡為亦須招安?身在水泊則須招安而歸順朝廷,身在朝廷,胡為亦須招安而反入水泊?以此語問宋江,而宋江無以應也。〖說得好!〗 故知一心報國,日望招安之言,皆宋江所以誘人入水泊。諺雲:"餌芳可釣,言美可招也。"宋江以是言誘人入水泊,而人無不信之而甘心入于水泊。傳曰:"久假而不歸。"惡知其非有也?彼村學先生不知烏之黑白,猶鰓鰓以忠義目之,惟恐不得其當,斯其心何心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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