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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八


  于金子不會說什麼,一個勁地光知道給谷部長滿酒。于毛子替哥嫂高興,心裡想還要替金子問一問是借用呢?還是今後能安排個招工指標什麼的,于毛子一張嘴,谷部長又笑了起來。

  「小子,谷叔早就給你們安排好了。你哥先是借用,李書記答應給個招工指標,今後就是軍工。工資每月四十元,再加上出車補助,都快趕上我這個團職幹部了。對了,再發一套軍裝,雖然不戴領章帽徽,咱們于白兩家也算是個准軍屬了。」

  全家人都高興,唯有王香香不知為何,心頭閃過一陣恍惚,她鬧不清楚這恍惚意味著什麼,或者是在向她預示一種什麼結果?既不是福從天降的驚喜,又不是禍從地出的隱疼。反正是一種兆頭,種在了心上。

  谷有成領著于毛子和于金子來到了臥虎山上,他站在神槍于掌包的墳前,深深地鞠了一躬,這一躬他們三人彼此心照不宣。谷有成心裡表達的是一種補償,這是因為自己釀下的這場災難,雖然贏得了領導人的一句廉價的讚賞,付出的卻是埋藏在心裡無法補償的內疚。

  于金子的一躬在向爸爸傾訴,有了正當職業和家庭的幸福,和無後相比都是次要的。進城之後有了方便條件,一定要帶上香香,找醫生給他倆看看,早日為于家添丁進口。

  于毛子的一躬極為複雜,他不光想到的是臥虎山上的于掌包,也想到了江北岸的生父弗拉斯基米諾夫,更想到了上海的兒子。他求爸爸的神靈讓於小毛一帆風順。更保佑母親于白氏晚年幸福,他可憐媽媽,兩位男人都離她而去,孫子又遠走高飛,她不能再經受什麼打擊了。

  臥虎山的秋天已經從樹林裡開始到來了,林地裡生長得野蒿和灌木低部的葉子分娩出淡淡地黃暈,科洛河旁的柳樹、楊樹,滿山腰的柞樹,椴樹的闊葉和山頂上的松樹針葉,都魔幻般變換著色彩,綠色變黃,黃色變紅。光潔的樹葉表面染上了斑斑點點的黑色紋路,就像老人臉上的褐斑,預示著生命末期的到來。秋風一過,滿山開始飄落,為腐質層又添新裝。

  白二爺減刑兩年出獄了,這消息不翼而飛,樺皮屯滿屯子人奔相走告。于白兩家甚是歡喜,谷部長特批于金子用吉普車把老人從稗子溝農場接了回來。

  樺皮屯像提前過年一般,爆竹聲聲,殺豬宰羊,這家送點這個,那家送點那個,把白家擠了個水泄不通。凡來看望白士良的沒有空手的,抗美援朝的老英雄仍舊德高望重,大家就像迎接出遠門歸來的親人一樣。

  白二爺老淚縱橫,滿頭的銀髮和隆起的腰背,向人們訴述說了這八年的蒼涼。他一會這屋轉轉,一會又到院外瞧瞧,左手扯扯金子的軍裝,右手又拍拍媳婦王香香的肩膀。白家日子過得光亮,讓他想起了侄女女婿于掌包……

  白士良問金子:「你媽和毛子怎麼沒有過來?」金子說:「咱這邊人多,大夥都來看你老,俺媽和毛子在家做飯,一會來叫咱們!」

  「不行啊,咱們得趕快過去,香香去幫忙做飯,俺這個當小叔的不能冷了侄女!」

  白士良在金子的攙扶下來到了於家小院。

  「白瑛!白瑛!」于白氏多年沒有聽到有人這樣稱呼她了,她知道二叔已進了小院。兩手的白麵都沒顧上洗乾淨,系著圍裙跑出了堂屋,她站在小院裡睜大了眼睛,二叔完全變了,挺直的身軀沒有了,滿頭像刺蝟一樣扎手的黑髮沒有了,黑亮光澤的眼睛變得渾濁起來……。

  「二叔!」于白氏叫了一聲,鼻子一酸,兩行分不清是熱是涼的淚水,順著溝壑縱橫的臉流了下來。

  「白瑛!二叔對不住你們于家呀!」白士良給侄女白瑛鞠了一躬。

  「嗨!這是幹什麼呀!今天是個大喜的日子,誰也不能提過去,咱們都是一家人,就不能說兩家話!」于毛子沖著大家說道。

  「二叔快進屋。」于白氏拉著白士良的手走進了東屋。

  白士良又成了白二爺,于毛子和于金子也好像找回了許多過去的感覺,有了主心骨。

  臥虎山的秋天是短暫的,今天還是五彩繽紛,明天早晨的一場霜凍,山河立刻就變成光禿禿的。秋收沒完,早雪就會把整個黃豆地捂在了雪裡,大地變成白皚皚的一片。

  于金子走後,那台28膠輪拖拉機就由於毛子接了手,整天跑鄉跑縣的。他也願意嘀咕個汽車,只要金子開車回來,毛子就幫助哥哥將車擦亮。有時也死皮賴臉地坐在駕駛席上,屁股一個勁地顫著,雙手握住方向盤,嘴裡學著汽車發動機的轟鳴聲,過一把癮。

  金子手緊,無論弟弟怎樣央求,他都捨不得將方向盤交給于毛子,萬一刮蹭了漆,怎麼向古部長交待,他知道這台吉普車是部長的心肝。毛子討好哥哥,將封存的獵槍從櫃子裡取出。把白二爺那杆單筒獵槍還給了金子,讓他放在吉普車裡,一旦遇上個野物不就手到擒來了嘛!金子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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