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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九


  「你幹嗎?」他醒了過來。

  「我怕你老枕著手機睡覺有輻射影響你康復啊,」還把手背到後面,「你這麼有學問的人不會連這點常識還要我教你吧?」

  「沒事,快把手機還給我!」枕手機習慣是錢雨做碟片生意時養成。

  她感到委屈。她不忍心他睡得甜甜的被手機鈴聲吵醒。她拿了電話,打算只要電話一響,就沖到洗手間接聽。這些天她用這個方法幫他處理了不少事,誰想被他發現不僅沒有收穫預期贊許,還要為此領教他的脾氣。其實,她是抓個機會向他表現她善解人意而已。竟為此付出了代價。還好,他脾氣尚未使她無法忍受,她又跟他故意嬉皮笑臉的。

  有時錢雨緊鎖眉頭,她便一條腿搭在椅子上,斜著眼睛觀察他表情故作嚴肅地說:「嘿,給你講個笑話吧。」見錢雨不作答便繼續說:「你知道『事實勝於雄辯』的由來嗎?」

  錢雨終於搖搖頭。「嗯,獅子和熊各在一棵樹下屙了一堆便……日後發現獅子那棵長得比熊那棵好,獅子自豪地說:獅屎勝於熊便嘛。」

  「呵呵。」見錢雨忍不住笑出聲來,她轉身倒了杯水,端到他面前,發現他情緒不那麼低沉了,便以為自己有了笑星本事:「瞧這破醫院,還有這些破檢查,都把你折騰成啥樣了!」

  錢雨淡淡一笑。

  她一屁股坐到床邊:「都說現在科學發達了,我怎麼沒看他們治好幾個癌症病人呢?」

  見錢雨咧開嘴沒有笑出聲來,便把身子靠過去指著錢雨頭上紗布說:「我看你也差不多了,要不咱們把它摘了吧?」

  錢雨連忙伸手護住,問道:「啥意思?」

  「要是有別的喜歡你的姑娘看到,一定被你這副打扮嚇得再也不敢愛你了呢。」

  見錢雨終於被逗得咯咯直笑,左鳴便得意地朝藥布伸出魔掌,直到嚇得錢雨一躲,腦袋「咣」地撞到牆上,臉上一副痛苦表情,才意識到自己玩過了火,連忙扶著他躺下去,嘴裡還像嚼著泡泡糖一樣嘟囔著:「對不起,對不起。」

  可是錢雨多數時候並不買她賬,動不動對她發脾氣,有時甚至害得她忍不住轉過身跑到窗簾那邊哭。其實,她不是為錢雨脾氣甚至錢雨而哭,她是為自己哭,尼采說他最偉大的思想是在病床上誕生的,而她最痛苦的思想是在病床邊上產生的。

  他並未過多在意她的痛苦,反倒是他時常額頭汗水涔涔讓她心疼。每次他默不作聲坐在白床單上,她便善解人意地變乖,變得什麼都順著他。她知道他痛苦,他想掩飾也掩飾不住,既然掩飾不住就不再掩飾,這至少說明,在他心裡她的地位重過一般朋友。

  錢雨開始擺弄手機,這種延續著的無意義動作,似乎是他對她的一種傾訴。可是他心裡有些痛就像身體痛一樣,能呈現給別人只有傷疤部分。他剛才夢見一隻大鳥,他不知該不該告訴她。那是一隻站在樹杈上的大鳥,一聲巨響下瞪大眼睛剛要飛走卻又血淋淋掉到地上的大鳥,隨之而來幻覺仿佛是那首妻子嘴裡哼過的塔希提民歌。他覺得他的婚姻就像一場夢一樣逝去,雖然他沒從婚姻中得到起初想要的東西。

  錢雨逐漸康復了,醫生卻叮囑他繼續留醫幾天。

  「你別擔心了,官司的事,我已經幫你找了律師。我朋友說,這樣情況你雖然也有責任,因為你沒來得及踩刹車,可是對方也越線了,所以雙方都有責任,主要是Sina死了,不知道她家人會不會起訴……」她一邊把服藥的水遞給錢雨一邊安慰道。這是她少有的誠懇時刻。她絞盡腦汁想方設法安慰別人,只可惜她平時不「練」,話到用時方恨少,最後只好以生澀語言搪塞他了:「別想了,大不了遣送而已,又不是故意殺人的。」

  可錢雨一個眼神就把她的話都打住了。她真是個挺傻的姑娘,這些天警局、律師行遍佈她的足跡,腿沒少跑,實事幹了一大堆,卻跟個民工似的,就知道賣體力,不懂得動腦子——利用好手上一手資料,不是輕易就頂一大堆甜言蜜語,哄個人,又算啥!

  錢雨出院前,果果帶給他一疊鈔票。果果把鈔票交到他手上時,眼睛怯怯的,掩飾複雜情緒。車禍是場意外,事後考量這場車禍,「肇事者」這個詞用在錢雨這個本身也深受其害的人身上顯然不夠確切,那麼「受害者」是不是恰如其分呢?昨天,她從露露手裡接過這筆不多不少正好是錢雨向馬天買車所花數目的錢時,便已經開始這種感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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