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嬈(83)_任向春

八十三

　　他過來挽起我的胳膊，順便拿起那枝黃玫瑰。我仰起臉看他，他報以職業性的微笑。

　　夥伴喲

　　我給你我的手

　　我給你比黃金還要寶貴的我的愛

　　我在說教和解釋法律之前給你我自己

　　你也給我你自己嗎

　　你也來和我同行嗎

　　在我們的一生中

　　我們能忠實相依而不分離嗎

　　我再次仰起臉來看他，我希望他認出我的眼睛。

　　他挽起了我的胳膊，而不是像小時候那樣拉著我的手。那時我的小手小鳥一樣窩在他的掌心裡，啁啁啾啾地叫著。我想用金黃色的喙啄疼他。

　　那時我的手心裡始終放握著一顆蓖麻籽。它五彩繽紛地躺在我的掌紋上，溫潤成玉。我希望它發芽，發芽，在一個早晨，他看見了，他聽見了，他說，你已經長大。

　　我又一次抬起眼睛看他。我想讓他想起一種植物，那就是蓖麻。

　　祖宗在棺材裡臉紅呢

　　辛曼是被姑父二碰子從臨河找回來的。據二碰子說，我前腳從二碰子家走，二碰子後腳就去了臨河。他先繞著臨河的大街走了兩遭，他說他對於石頭鎮的熟悉的人尤其是親人，他能嗅得出來，他的鼻子會像花粉過敏那樣有點癢，想打噴嚏。他的意思是想說自己相當於一條警犬。就這樣他一路噴嚏打到新華菜市場。他圪蹴在菜市場門口抽著旱煙看新鮮。他看到或者他嗅到一個石頭鎮的老漢賣西瓜。他吆喝著，大西瓜甜西瓜，石頭鎮的旱地瓜。石頭鎮，溫差大，糖份大，一顆西瓜開糖廠。二碰子失笑了。他的嗓子也有點癢。於是他清清嗓子開唱了。

　　軟溜溜的油糕葫麻油來炸，

　　吃上磴口的華萊士包你不想家。

　　鮮紅鮮紅的枸杞房梁上曬，

　　想喝後套的二鍋頭，

　　請你沿著柏油路，

　　開上你的桑塔納，

　　搬上你那親圪瘩，

　　有說有笑嘻嘻哈哈一溜溜順風到陝壩。

　　可是賣瓜的不高興了。他說，哎，老漢，我賣我們石頭鎮的西瓜哩，你唱甚磴口華萊士呢，你這不是煙囪上招手把人往黑路上引了嘛。二碰子一聽他是石頭鎮的人，來精神了。他說，老兄弟，對不起，我這個破鑼嗓子就會這麼幾句詞。你不要生氣，我幫你吆喝咱們石頭鎮的瓜，賣不完我不走。二碰子說，多少錢一斤。老漢說，二毛錢一斤。二碰子說，咋，人家賣二毛五，你咋就賣二毛。人家城裡人不買便宜東西，人家城裡人說便宜沒好貨，你日怪的，咱們石頭鎮的瓜這麼好，你賤賣，那不是砸我們的牌子嘛。老漢說，老哥，可憐價的，我不會算帳，二毛錢會算，二毛五就不會。二碰子一聽高興了，你是吃了沒文化的虧了嘛。他跳上車轅就吆喝開了，石頭鎮的大西瓜，二毛五一個斤，兩塊五十個斤，二十五一百斤，包甜包沙送家門。

　　賣完了瓜，二碰子開始打聽辛曼。老漢聽了二碰子的描述說，有這麼個人，給稅務局長家當保姆。稅務局長家有個癱兒子，她總是推著癱兒子出來曬太陽買菜。老漢抬頭看看天色說，太陽小一點她就該出來了。果然半個時辰後，辛曼推著一個大頭娃娃來了。二碰子看見辛曼上去就罵，你這個妨祖的，出門也不打個招呼。我們欠下你的了？我們讓你找兩個死鬼了？你看你，一個高中生，幹啥不行，給人家當保姆，不把我的老臉丟光你不死心，我二碰子是有名有姓的人，我早知道你當保姆，供你上高中做甚，還不如拿上那個錢去北京嫖個風。

　　辛曼一隻手給大頭娃娃遮陽，一隻手拽著姑父的胳膊說，姑父，姑父，你這是咋了，這麼多人的，你生哪門子氣呀。

　　姑父把煙鍋子往地下一摜說，小蘇得重病了，劉蘇子急得要上吊了。

　　辛曼一屁股就坐在了一堆大白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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