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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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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家小三兒,在家沒事,今兒個來城裡看看,一會兒讓老楊順便帶他去看看戲,」孫師傅又對少年道:「叫伯。」少年輕聲叫道:「伯。」算是給楊成業和劉師傅都打過了招呼。劉師傅說:「這小子,咋長的,恁耐看。」楊成業雖沒說什麼,心中也很同意劉師傅的話。劉師傅又問:「叫啥名啊?」 「朝陽。」少年輕聲說。 「唔,好名字。念完幾年級了?」 「上完初中了。」 「好,有文化,比你爹強。」 孫師傅對楊成業道:「老楊,上午我還得送水,沒空兒,一會兒你帶俺家小三兒去看戲吧。」楊成業答應著,心裡知道孫師傅不是「沒空」。孫師傅家在農村,在醫院裡孫師傅是「全民制合同工」,每次發電影票、戲票時,正式工每人發兩張,而合同工只能發一張。這次的一張戲票只能讓兒子去看了,因家在農村,拉扯一家人不容易,所以孫師傅不願花錢再去買一張戲票。楊成業雖是正式工,但在講究級別的醫院裡屬於「底層」,所以他平日在單位裡交往的也都是孫師傅劉師傅這樣的「底層」職工。孫師傅把兒子孫朝陽交代給楊成業後,就放心地回去送水去了。 孫朝陽站在鍋爐房外邊等著楊成業。那年孫朝陽16歲了,個頭已突破一米七零,快和他父親孫師傅一樣高了,只是還很單薄,但穿著一身藍衣藍褲卻別有一番韻致,確乎給人一種玉樹臨風的感覺。孫朝陽的臉長得的確如劉師傅說的「很耐看」,紅潤裡透著白,乾淨、明朗得猶如五月晴朗的天空。 楊成業交完班後,就和孫朝陽一人騎一輛自行車出發了。醫院離劇院不遠,騎車向南再東走幾分鐘,穿過中立交橋,再向東走100多米就到了。到劇院後,楊成業讓孫朝陽在劇院外等他,囑他不要亂跑,他回家去把女兒楊道芳接來。 大約過了20分鐘,楊成業用自行車載著楊道芳過來了,這時一群群看戲的人已停放好自行車,陸續走上臺階,往劇院裡走去。楊成業讓楊道芳在一邊等著,他和孫朝陽存放好自行車,走過來才對兩個人互相介紹:這是我閨女道芳,這是孫師傅的兒子孫朝陽。 在爸爸和孫朝陽去存自行車時,楊道芳就已看到了孫朝陽,爸爸介紹時她又看了孫朝陽一眼,她感到內心劇烈地跳了幾下,趕忙低下頭去,用眼的餘角她看到孫朝陽看她一眼後也低下了頭,然後兩個人隨在楊成業身後走進了劇院。 在坐滿黑壓壓人群的劇院中,在演出的最初十幾分鐘裡,楊道芳眼睛看著臺上,卻不知道演出的是什麼,她眼睛望著臺上,腦中出現的卻是剛才在外邊看見的孫朝陽站在初春的風中的身影:孫朝陽高高瘦瘦地站著,柔韌的黑髮在初春的風中微微晃動。後來她把思緒從外面拉了回來,眼睛看著臺上,心裡想的卻是坐在爸爸左邊的孫朝陽,孫朝陽每一次挪動身子的響動她都捕捉到了,她甚至聽到了孫朝陽的輕微的呼吸聲。同時,不知怎麼她敏銳地感覺到,此時孫朝陽望著臺上,心思卻在坐在爸爸右邊的自己身上。 後來他們大概都被臺上的劇情吸引住了,當演到李奶奶痛說革命家史時,台下人群中響起了輕微的抽泣聲,楊道芳用手絹輕輕擦去淚水,偷看了一眼孫朝陽,發現他正用手偷偷抹眼角。 從劇院出來,楊成業決定先將孫朝陽送回醫院交給孫師傅後再帶楊道芳回家,孫朝陽對城市道路不太熟悉,加之街上有時會出現幫派爭鬥或遊行隊伍,楊成業不放心孫朝陽一個人回醫院。 楊成業載著楊道芳走在前面,孫朝陽騎車在後邊跟著,他們避開了大道,走比較偏僻的行人稀少的小巷回醫院。一路上楊道芳都不敢往後邊看,但憑感覺她知道後邊的孫朝陽一直在偷偷地看她。走到一個院落外時,從院落中伸出的一樹絢爛的杏花引得楊道芳不由驚喜地叫道:「爸,快看!」接著她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紅了臉,她看了孫朝陽一眼,發現孫朝陽在自行車上正沖她笑。爸爸望了一眼杏花,沒吭聲,仍騎車往前走,楊道芳也把臉扭向前邊。過了一會兒,她聽到身後似乎沒響動了,回頭一看,不見了孫朝陽,忙叫道:「爸,快停車。」說著從車後座上跳了下來。楊成業停下車,看到不見了孫朝陽,也著了急:「這小子,上廁所去了?」他支好車,剛要回去找,就見孫朝陽騎著車子從後面跑過來了,手裡拿著一枝剛從樹上折下來的絢爛的杏花,膝蓋上有被牆壁蹭磨的痕跡。從自行車上下來,走到楊道芳跟前,孫朝陽說:「給。」漲紅著臉把杏花遞向楊道芳。 楊道芳沒接,站著,她聽見自己的心咚咚地跳起來。楊成業看孫朝陽,孫朝陽沖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裡有農家孩子的善良和羞澀,他似乎是想用笑告訴楊成業,他給楊道芳折杏花,只是對他們父女的感謝。孫朝陽可能自己也沒意識到,他的舉動裡有掩飾不住的對於楊道芳的喜歡。楊成業對女兒道:「給你哩,接住吧。這小子,恁高的牆,咋爬上去了。」楊道芳接過杏花,低著頭一聲不吭地坐到爸爸的車子後座上,再也沒敢回頭看一眼孫朝陽。楊成業向前騎著車子,心想:這小子要是城市戶口就好了,可惜呀。來到醫院牆外的拐彎處,他們和孫朝陽分了手,然後楊道芳看著孫朝陽推著車子,向西轉過牆角,不見了。 這是楊道芳第一次見到孫朝陽,並且接受他送給她的一枝絢爛的杏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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