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芳華(30)_杜涯

三十

　　第八章

　　一

　　孫朝陽開始了他在送水之餘到夜市「練攤」的生活。梁哥說得對，跑漢口進貨雖說麻煩點，但確實能賣得出去，孫朝陽出攤的第一晚，就賣出去了四條褲子。晚上收攤時梁哥問他賣褲子的情況，孫朝陽興奮地對梁哥一五一十說了，梁哥說他的褲子賣價太低了，這樣賺不了多少錢，別忘了這裡面還有路費和辛苦錢呢。經梁哥一說，孫朝陽也意識到褲子賣賤了，除去路費，每條褲子確實沒掙什麼錢，梁哥安慰他說，剛開始做生意都這樣，慢慢就摸著路子了，別放心上，只當掏錢買經驗了。第二天的夜市，孫朝陽把褲子價格提了上去，卻反而賣得更好，到第三天的夜市，還沒到收攤時間他的褲子就全賣完了。孫朝陽很後悔去漢口進貨前沒向人借點錢，沒能多進點。他算了算，除去路費和飯錢，他這一趟淨賺了100餘元，是他一月工資的幾倍。

　　接下來的幾天，孫朝陽都處在一種興奮中，同時也有點焦急，因為他沒衣服可賣了。他想等梁哥一塊去進貨，但梁哥進的貨多，還沒賣完。他等了幾天，感到每天都在被去進衣服的念頭煎熬著，實在等不下去了，就對梁哥說他能不能先去進點貨，梁哥很爽快，說行啊，讓他一路上多加小心。

　　於是孫朝陽就一個人帶了400多元錢去了漢口。到了漢正街後，他發現忘了吳姐的門面在哪裡了，上次也忘了記一下她的牌號，走來走去快到中午時也沒找到吳姐。後來他感到洩氣了，就想，這次不妨先去別的批發商戶那兒進些貨，下次再去吳姐那兒，反正都是衣服，應該是一樣的。於是他找了一個批發褲子的店面，店主是一個年輕女人，嘴皮子特溜，嘴裡說出的話一套一套的，孫朝陽仍像上次那樣批了些女式西褲，外加少量牛仔褲，年輕女人邊往編織袋裡給孫朝陽裝褲子邊說：「哥哥，你真好眼力，進的這幾樣褲子可都是新款式，我看你人不錯，所以這褲子我幾乎都是按進價給你的，不賺你一分錢，在這條街上你找不到第二家……」

　　從漢口進貨回來後，孫朝陽當晚就迫不及待地到夜市上出攤了，這次他和梁哥旁邊的一個小販商量了一下，讓小販往一邊挪了挪，孫朝陽就把攤位擺在了梁哥的身旁。第一晚褲子還賣得順利，第二晚，一個女孩在孫朝陽攤上挑著褲子，忽然對孫朝陽道：「哎，老闆，你這褲子品質不一樣啊，怎麼賣一樣的價錢啊？」孫朝陽一怔，趕忙接過女孩手中的兩條褲子，一比較，確實有差別，雖然款式一樣，但面料不一樣，一個皮實，一個摸起來像稀布一樣又軟又薄，用手一抓還起皺。孫朝陽又檢查其他褲子，發現這次進的貨大多是這種像稀布一樣的，只有幾條是比較好的面料。孫朝陽慌了，趕忙叫梁哥過來看，梁哥接過看後，對孫朝陽說那個年輕女人騙了他，大概看他是新進行的，不懂裡邊的道道，趁孫朝陽不注意把賴面料褲子塞進了編織袋裡。他對孫朝陽說，對那些衣服批發商戶，除了像吳姐這樣的「老人」，對其他人是不能太信任的，他們批給你的衣服都要一件一件地看過才能放心。他讓孫朝陽以後還是到吳姐那兒批褲子吧，免得再受騙。

　　批到賴面料褲子使孫朝陽懊惱透了，沒辦法，最後他只得按梁哥教給他的方法，把這些褲子都賤價處理了，能收回來多少成本是多少，最後一結算，這一趟他不但沒賺到錢，還賠了一百多元。有了這次教訓，孫朝陽以後到漢口進貨就只找吳姐了，並且多是和梁哥一塊去，路上也互相有個照應。

　　到漢口去吳姐那兒進貨次數多了，和吳姐也漸漸熟起來，有時孫朝陽會給吳姐帶去點紅棗、蜂蜜、香煙等中原的特產，東西雖不多，但吳姐很高興，看孫朝陽是個老實人，她批給孫朝陽褲子時，每條褲子也常比批給別人的便宜一毛錢。孫朝陽很珍視這一毛錢，在他看來這不是錢，是人的心，是他用自己的心換來的吳姐的心。

　　二

　　進入8月後，天氣一直乾燥少雨，正是三伏天，雖有些許南風，但仍是不能減去多少熱度。正在楊道芳等人在悶熱裡焦急地盼著醫院第四次派員出去進修時，市五院突然下了一個通知：鑒於大多年輕護理員都已出去進修過，加之醫院近一年來資金緊張，以後要將主要的資金用在醫院的發展上，所以今年醫院將暫停派員出去進修計畫，以後將根據情況和需要只派出個體人員外出進修，整批派員出去進修計畫就此終止。

　　這個通知一下來，幾個沒出去進修過的年輕護理員不幹了，楊道芳等五六個人在一個叫劉寬珍的外科護理員的帶領下，到「東邊」的「總護辦」去找總護士長評理，總護士長不斷地說：「閨女們，閨女們，並不是像你們認為的那樣，以後永遠不能出去進修了，通知上已經說了，以後你們還是可以根據情況分別出去進修的，大家要安心工作，安心上班……」幾個護理員不聽，一屋子人吵鬧了半天，仍是沒有任何結果，最後只得憤憤而散了。

　　不能出去進修這件事讓楊道芳又鬱悶了很長時間，好在11歲的兒子孫亮學習不錯，馬上要升入五年級了，孫朝陽的夜市「練攤」也漸漸有了起色，一家人在生活上稍稍有了些改善，這些讓楊道芳稍稍有了些安慰。

　　孫朝陽到夜市上「練攤」是瞞著單位的，帶著貨物進進出出時，他總是很小心地避開單位的人，為了不引起大家的注意，他堅持不買三輪車而仍用自行車帶貨物去夜市。即便如此，因為他是住在醫院裡，帶貨物進出的次數多了，仍是被一些人看到了，並私下猜測他是到夜市上「練攤」去了，只是要麼出於同情，要麼覺得此事跟自己無關，沒必要多管閒事，所以大家都裝著沒看見，也不去當面拆穿他。

　　一天，孫朝陽正在夜市上和一個買褲子的人講著價錢，忽聽一個女人的聲音道：「嗨，這不是朝陽嗎？原來你到夜市上來擺攤兒了？」孫朝陽扭頭一看，看到說話的是自己的西鄰居、住在雙職工6號院落的梅醫生，身邊跟著她的丈夫陳醫生，不由暗暗吃了一驚，心想倒楣，碰見單位的人了，並且他知道梅醫生在婦產科上班，平日潑辣精明，嘴巴尖刻，愛管閒事。

　　想躲是不可能了，孫朝陽只得尷尬地笑笑，硬著頭皮道：「是梅醫生、陳醫生啊，來逛夜市啊，我也是沒辦法，錢不夠花……梅醫生拿條褲子吧，女式西褲，最新流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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