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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是嗎……」梅醫生剛要拿起褲子看,被她的丈夫陳醫生暗中拉住了,陳醫生對孫朝陽道:「沒事,沒事,你只管賣,我們也只是出來散散步,隨便轉著看看。」說著不由分說拉著梅醫生走了。望著他們走遠,孫朝陽心神不寧起來,心想:得,這下醫院辦公室的人准定得知道他「練攤」這件事,就等著挨批吧。

  然而,孫朝陽等了一個多星期,也沒見有任何「東邊」辦公室的人員來找他、批他,儘管心中有些奇怪和納悶,但他的忐忑不安的心總算暫時安定下來了。

  三

  8月下旬的一天傍晚,孫朝陽騎著車子、帶著貨物往夜市上走去時,感到悶熱難耐,看看路邊的樹木,全都呆呆地立著,樹葉不見一絲晃動,空氣中沒有一絲風。到了光明路的夜市,孫朝陽已是汗流浹背。已有不少小販的衣服都擺出來、掛出來了,過了一會兒,梁哥也蹬著三輪車過來了,孫朝陽幫著他扯繩子、掛衣服。幫完梁哥,孫朝陽就去自己的攤位上招呼來往的人,剛賣出去了兩條褲子,忽然就聽到空中傳來了隆隆的雷聲,旁邊的小販說:「是要下雨吧?」話音剛落,就見狂風加著沙土驟起,豆大的雨點就從空中劈劈啪啪地砸下來了,接著就是嘩嘩啦啦的滂沱大雨。一時間,夜市上亂了起來,喧嚷聲、呼喊聲不絕,買衣服的人也不買了,趕快往家跑,賣衣服小吃日用品的也不賣了,趕快收拾衣服小吃和日用品,推著拉著車子紛紛奪路而跑,一個賣日用品的小販邊在雨中狂蹬著三輪邊笑著喊道:「快跑啊,老天要殺『扒灰頭』了!」引起周圍雨中小販的一片笑聲。

  孫朝陽和梁哥忙忙地收拾衣服,然而仍是有一些衣服被雨淋濕了,他們頭上身上也被大雨澆得透濕。梁哥家在東城,離夜市較遠,孫朝陽就請梁哥暫到自己家去避避雨,梁哥同意了,於是兩個人一同騎著車子冒雨來到了孫朝陽家。

  楊道芳正在家中邊看兒子做作業邊焦急地向門外望,就見孫朝陽和一個絡腮鬍子的中年男人推著車子進了院子門,她忙打著傘迎出去,孫朝陽對她介紹:「這是梁哥,來避避雨。」楊道芳忙道:「梁哥快進屋。」三人進屋後,楊道芳忙拿出幹毛巾讓兩個人擦去頭髮上的水,又拿出兩身孫朝陽的衣服讓孫朝陽和梁哥都去布簾子裡邊換上。這一切忙完後,楊道芳和孫朝陽很想拿出點什麼來招待招待梁哥,但找來找去,發現家中沒有任何可用來招待客人的東西,只找到了一點紅糖,楊道芳就趕忙燒了兩碗紅糖姜水,讓孫朝陽和梁哥喝下去,以祛身上的寒濕。

  梁哥瞅瞅孫朝陽家中,真稱得上是家徒四壁,雖然收拾得乾淨,但那股貧寒的氣息仍是無法掩飾地顯露出來。梁哥感到心中很不是滋味。雨停後,梁哥推著三輪車告辭出門,孫朝陽送他,走到沒人的地方,梁哥對孫朝陽道:「朝陽啊,你以後也進點上衣吧,可以多賣點錢。」孫朝陽說:「不用,梁哥,我只賣褲子就行,衣服多了我也招呼不過來,貪多不消化。」梁哥看看他,沒再說什麼。

  送走梁哥回到家,孫朝陽對楊道芳說了梁哥讓他進上衣而他沒答應的事,楊道芳對他說你做得對,雖然梁哥是好心,但咱不能搶梁哥的生意,不能做那種忘恩負義過河拆橋的事。

  第二天天晴後,孫朝陽把昨晚被雨淋濕的褲子拿到院中晾曬,他發現被雨淋過的十幾條褲子都有一片一片的水漬,有的還有黃泥點,用濕毛巾怎麼擦都擦不乾淨,沒辦法,最後他只得把這十幾條褲子都便宜著處理了。

  自那個雨天後,雖然梁哥曾又一次提出讓孫朝陽進點上衣賣,但孫朝陽仍舊答以「貪多不消化」,仍是只進褲子,不進上衣。

  一個星期六下午,孫朝陽騎著車子帶著貨物來到夜市上時,發現梁哥已早他到了,但沒有往外掛衣服,而是靠坐在三輪車上抽煙,孫朝陽問他為什麼不往外掛衣服,梁哥說,這幾天城管和工商又查得嚴了,昨天另外一個夜市的不少商販都被沒收了物品,還是小心點好,先等會兒,看看再說。孫朝陽看看其他小販,發現大家也都是猶猶豫豫地觀望著,沒有往外掛衣服擺物品,一些小販聊著天,猜測著城管和工商會不會來這個夜市檢查。

  過了有10多分鐘的時間,看看沒什麼異常情況,一些小販開始零零散散地往外掛衣服擺物品,孫朝陽和梁哥也把衣服掛出來了一些,但梁哥掛出來的不多。來逛夜市的人多了起來,小販們都開始招呼生意,夜市上又熱鬧了起來。

  一個女孩在孫朝陽攤位上試了一條褲子後,覺得有點短,讓再給拿一條,孫朝陽正彎腰在編織袋裡翻找褲子,忽聽得周圍起了一陣異常的響動,就聽梁哥叫道:「快跑,朝陽,城管來了!」孫朝陽直起身一看,夜市上一下子亂起來了,小販們都顧不得收拾掛出來擺出來的東西,拉著推著車子爭先恐後地呼呼嗵嗵地向東邊跑。梁哥對孫朝陽喊一聲「別管外邊的衣服了,快跑」,就騎上三輪匆忙往東跑去。

  孫朝陽一時有些慌亂,想推著車子跑,但又捨不得掛出來的褲子,於是趕忙把掛出來的褲子拽下來往編織袋裡塞,他以前遇到過兩次城管和工商來突擊查夜市,但他個高腿長,都跑掉了,這次他仍僥倖地認為自己能跑掉的。

  但這次孫朝陽沒有前兩次那麼僥倖,他把褲子收拾完,推著車子剛跑出去沒幾步,城管和工商的白色車子就追上來了,把他和另外幾個推拉著車子的小販堵在了路邊。沒有任何反抗和多餘的話,小販們都乖乖地站在路邊,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東西被扔到了白色車子上,包括孫朝陽的一大編織袋褲子。

  騎著空蕩蕩的車子回到家中,孫朝陽心中後悔極了,他後悔不聽梁哥的告誡多往外掛了幾條褲子,要是少掛幾條,他一定不會因收拾過多的褲子而耽誤了時間;他也後悔沒聽梁哥的提醒,捨不得掛在外邊的衣服,若當時不去管掛在外邊的衣服,提了編織袋和梁哥等人一塊跑,他是能跑掉的,那麼他至少保住了編織袋中的衣服,而不至於使他的褲子「全軍覆沒」。然而再後悔也已經晚了,他的褲子確實已躺在了城管的院子裡,要想取回來,得交200元到500元不等的罰款,還要交一定的工商管理稅。想來想去,拿錢去換回褲子是不划算的,所以,最終孫朝陽採取了和其他許多小販一樣的做法:放棄被沒收的衣服。

  孫朝陽在家中後悔了好幾天,最後在楊道芳的勸說下,只得又拿了錢到漢口去進了一些褲子回來,又到夜市上去「練攤」了。進入秋天後,夜市大概還能持續兩個月,等到深秋天氣轉冷天短夜長時,夜市就會自動取消,孫朝陽想,得趁秋天的這兩個月多賺點錢,那麼今冬到明春,他們一家人的生活就不必像往年那樣拮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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