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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加貝不回答。婆娑的柳影中,他側面的輪廓在月色中完美得近乎憂傷。

  沉寂了好一會兒,他突然站起來,興致高昂地說:「櫻桃,我給你唱歌吧,好久沒給你唱了。哈哈,免費。」

  「好啊!」我笑著將雙臂舒舒服服搭在石凳的靠背上。

  加貝抱好吉他,眯著眼睛,一側嘴角微微上挑,臉上又浮現他那經典的、略略嘲諷的「藝術家」式微笑。他手中的撥片輕輕一劃,一道優美的弦聲如泉水般淙淙淌出。

  「夕陽醉了 晚霞醉了 任誰都掩飾不了

  因我的心 因我的心早已經醉掉

  是誰帶笑 是誰帶俏

  默然將心 偷取了

  酒醉的心 酒醉的心在燃燒……」

  這是張學友的老歌《夕陽醉了》。加貝說在三年前那個元旦晚會後,他便立刻愛上這首歌,因為自從見到我後,他的心也醉掉了。

  我靜靜地聽,靜靜地看。三年多了,面前的他已經從羞澀男孩變成了成熟男人,而我們也從無憂無慮的學校來到現實殘酷的北京。物非人非,心中突然湧起一股莫名的憂傷。

  不知何時,我們身邊已經簇擁了一大堆人。加貝唱完這首歌,人們用力鼓掌,紛紛要求他再次獻歌。

  加貝非常高興,抱著吉他又繼續唱起來,唱了一首又一首,人,也越圍越多。湖面上,幾隻小船也搖搖擺擺地靠過來了。

  「小兄弟,到我們船上來!」其中一隻船上,一群拎著雞爪的男女沖我們大聲吆喝,「我們包你,二百元,如何?」

  「包」這個字眼實在難聽。但二百元……我的心蠢蠢欲動,伸出手指戳戳他的後背。

  加貝沉默了一會兒,搖搖頭說:「不好。」

  「呵呵,嫌少?那再加五十,哈哈哈,正好湊個二百五!」

  加貝厭惡地收起吉他,我用力扯住他,又急又氣:「加貝,別這樣啊——」

  加貝冷冷地看著我,陌生的目光令我不由得打了一個寒戰。正僵持不下時,一位一襲古怪長裙的女孩走過來,彬彬有禮地對我們說:「小姐、先生,如果方便得話,我們老闆請您二位過去一趟。」

  12

  同樣是一家酒吧。

  不過,這個酒吧與以往見到的任何一家都不一樣。延伸出來的屋簷上鋪著稻草,門是粗糙的木頭,窗戶用新鮮的樹枝編成,門前的地板上鑲嵌著漂亮的五彩石,燈光投射上去,璀璨得像星星。

  門口豎著一個古樸的木樁子,上面用炭火燒出兩個字:心湖。

  心湖?

  我第一個反應就是三毛在《前世今生》中寫到她的前世,那個沉靜的印第安女子,那個沉靜的印第安男人,他們沉靜地生活,花開花落、生老病死,一如門前波光粼粼的心湖,沉靜永恆。

  進了酒吧,裡面的景象更令我恍若夢中。房間裡飄蕩著奇妙的異域音樂;地板上鋪著堅硬的五彩磚;四壁的牆面全部用樹枝貼住,泛著新鮮原始的木頭氣息。牆上掛著漁網、蓑衣和乾枯的玉米;酒吧裡淩亂有序地擺著粗大的木樁當座位;座位前的桌子是一根根圓木,被挖成狹窄、兩頭尖尖的船形模樣。最令我驚歎的是,酒吧一側牆壁竟然是一個炕,炕上擺著火盆,四周隨意丟著古老美麗的刺繡坐墊。

  一個長髮女人,嘴裡叼著一根煙,正低著頭朝火盆中取火。燈光非常昏暗,當她的臉接近火盆那一瞬間,我的腦中乍然劃過一道閃電。

  這是怎麼樣一位女子啊!有著最粗糙的皮膚、最黧黑的面孔,卻有最明亮的眼睛與最性感的雙唇。長髮豐韌如瀑,鬢角別著一朵孔雀蘭;耳朵上垂著長長的銀墜子;手腕上堆著層層疊疊的銀鐲子;身披寬鬆別致的黑袍子,上面用銀線繡滿玉樹百鳥圖案。

  沒有化妝,素面朝天。在昏暗迷離的火光中,她慵懶的姿態像油畫一樣耐人尋味。

  「玫姆,他們來了。」帶我們來的女子向她招呼。

  「哦,請坐吧。」她隨手拍拍自己身邊的坐墊,聲音也是懶懶的,沉鬱的。

  我和加貝對望一眼,脫了鞋子,圍著火盆坐到炕上。

  女人狠狠抽了一口煙,眯著眼吐出一團團煙圈,然後毫不客氣地看著加貝。估計她的目光非常直率,加貝都有些窘了。

  「我的酒吧缺一個歌手,你願意來嗎?」一句廢話沒有,她直奔主題。

  「真的?!」我驚喜地脫口而出。

  她扭臉奇怪地看看我,我尷尬地閉上嘴巴。

  「我估計不能長期唱,要看以後的工作情況。」加貝非常老實地說。這個賀加貝,真令我恨得牙齒癢癢的,要不是隔著火盆,我真會掐他一把。

  還好女人非常大度:「沒關係。我按天付你報酬,如果你不能來,打個電話通知一聲就好了。」

  「你這裡需要唱什麼類型的歌?」

  「唱你剛才在湖邊唱的,乾淨的,熱情的,像太陽。」她說著,笑了起來。火光中,她的笑容更像太陽。

  但我無暇欣賞太陽,繞著圈子問她:「我們初次來後海,不知這裡唱歌的報酬如何計算?」

  女人非常聰明,顯然聽出了我這句話的意思。她嘲弄地沖我噴出縷縷輕煙,問:「你是他什麼人?經紀人嗎?」

  「不,她是我女朋友。」加貝急忙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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