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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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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院長,別的醫生是否考慮創收,不是我的職責範圍,我只做自己的。」他從另一個褲兜裡掏出一張折疊成小條的病歷紙,伸展開,說:「院長,你是不知道,現在致力於減肥事業的女人至少有幾千萬。我擬定了一個最有效的減肥方案:手術療法。具體的操作過程是這樣的:通過手術把想減肥的人的胃縮小三分之一,再切掉一米五長的小腸。手術大約需要五小時,共分兩部分:一是把胃壁縫上幾個『褶』。胃就縮少三分之一;二是把小腸從中間切去一米五長。吃得少,吸收得少,時間長了體重自然就減下來了。我這是為肥胖的病人著想,才設計了這套手術方案。」他以亢奮的表情彙報著,以為自己為院裡做了多麼重大的貢獻。 「其他的病人呢?例如闌尾炎的病人,你是首選手術,還是保守療法?用何種抗生素保守療法?」 梁啟德這一問,亢奮的表情立刻從吳鐵征大夫的臉上消失了。他一下子就聯想到了吳嬸,梁院長或許得到了什麼資訊,把自己找來,只為這件事。 「我去趟洗手間。」吳鐵征在洗手間裡用涼水洗了把臉,琢磨著如何繞過這件事。 返回梁啟德的辦公室時,果然,辦公桌上有吳嬸用藥的一日清單。 「唉——」吳鐵征以攻為守,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我承認,有些醫生的道德水準低下,在用藥的問題上,只用貴的,不用對的。但我不同,對吳嬸這個病人,我考慮得夠充分。一是她的年紀大了,手術有風險;二是考慮到她對青黴素產生了抗藥性,才選擇了『組合』抗生素。既然藥劑科有這種藥,我就用了。至於藥劑科從哪個管道進的藥,不關我的事。」 「吳大夫,這件事的性質關係到千家萬戶,不僅僅是吳嬸一個病人,要考慮到所有住院病人的經濟承受力。假如咱院的醫生跟醫藥代表有聯繫,是誰?把你知道的告訴我好嗎?」他接著問,「咱院的職工有沒有兼職做醫藥代表的?」 「院長,讓我想想。」吳鐵征覺得有股本能的自我保護的力量把他朝門外拉——逃避吧,言多必失,惹麻煩纏身。可是,梁啟德的目光始終落在他的臉上,追蹤調查,一查到底的樣子,他又不能走。想著想著,突然柳暗花明又一村:一家醫院的藥劑科有幾千種藥,廉價的昂貴的各種藥物,他有什麼理由非要查這一種藥的來源:「你是把這藥跟醫藥代表扯上關係了吧。據我所知,咱院的藥劑科可是一片淨土,有胡可藥劑師把關,誰敢動作。」 「一支『組合』抗生素上百元。吳鐵征大夫,別低估了我的智商。」梁啟德說道。吳鐵征知道,不提供點線索,過不了梁啟德這一關。他把自己叫到辦公室裡,只為這件事。 「病理科的進修醫生沈殿青動員過我,以每支三十元的回扣讓我用……」他努力地回憶著,實在想不起來的樣子,「真的,具體的藥名我想不起來了。但被我拒絕了。」 「沈殿青。」 梁啟德重複著這個熟悉的名字時,拉開了辦公桌的一個抽屜,裡面有一封沈殿青的親筆信。寫著梁啟德院長親啟的牛皮紙信封是從辦公室的門縫塞進來的。沈殿青在信中使用了一萬多個字,詳細敘述了那晚在市立醫院階梯教室附近發生的一切。當然,他回避了一巴掌扇到了鄭曉慧臉上的細節,而是重點講了自己的貢獻:不但幫助人民醫院渡過「死亡手術」的難關,還解放了謝鋒。並且,他讓鄭曉慧以捐贈的形式,為人民醫院建立院內的網路系統,讓院裡所有的職工和住院病人一律無償地享有知情權,透明度如清澈的河水、湛藍的天空和十五的月亮那樣的清晰。當然,他本人也有一個小小的要求:儘快調入人民醫院的病理科。 「這個人不但想調入人民醫院,在鄭曉慧的身上下功夫,還可能是醫藥代表?」剛才,在停車場,他一臉的倦容。這一類的知識份子到底都在想些什麼?思維半徑如地球的半徑同等大。梁啟德想,自己到底在跟一些什麼樣的思維方式的人打交道?當然,回避這類問題也是不太可能的。 他從抽屜裡拿出一遝病歷紙和筆一起遞給了吳鐵征:「你能把沈殿青動員你用藥的過程寫一寫嗎?」 吳鐵征沒有去接病歷紙和筆,他從沙發上站起來,猛地把白大褂從掛衣架上拽下來,拎在手裡沉思默想道:梁院長,你是活在現實生活裡嗎?你想拯救誰?這種事在醫生中間太平常了。你知道嗎?你的道德觀念是多麼的盲目,多麼神經質,又是多麼嚴重的精神潔癖綜合症。 他拒絕道:「我可不想做什麼『污點證人』,告辭!」 吳鐵征剛離開,祁漢忠幾乎是踉蹌著跌進了辦公室:「院長,我來晚了,沒辦法,張文的心臟情況不太好。」說明晚到的原因,他緊接著說道,「院長,胡局長來咱院了,正往辦公樓這邊走。」 「我們該去迎接一下。」梁啟德與祁漢忠出了辦公樓,遠遠地看到胡局長站在通往停車場的那塊空地上。 「局長——」梁啟德走上前跟胡局長打了招呼,「您是為平價病房的事來的吧。」 「正是。」胡局長指著腳下的空地說,「啟德,網上有帖子,指控你要在人民醫院擴大建設規模。你是不是已經考慮到了平價病房的事?」 「有過想利用這塊地解決部分病房的想法。但是——」 胡局長打了一個手勢,緊接著說:「平價病房是關係到生活困難者就醫的問題。啟德,局裡決定在人民醫院試點。生活困難者免住院費,收二分之一檢查費和手術費,免百分之十五的藥費,有問題嗎?」 「局長,我倒是有一個不成熟的想法。」祁漢忠插話道,「不知該不該講?」 「既然不成熟,拿出來討論一下。」胡局長現場辦公的樣子凝視著祁漢忠。「床位安排上會有問題,」祁漢忠分析道,「會有大量的病人湧入,總不能撤掉哪個科,改收生活困難的病人吧?」 「啟德,你覺得祁主任講的問題是問題嗎?」梁啟德接著胡局長的問話回答道:「祁主任就住在這座城市的老工業區。他常到街上走走,到居民當中聊一聊,或許會意識到所有的問題都不應該是我們人民醫院能解決的問題。」 「努力吧,啟德,我沒看走眼。」胡局長放心地說,「你跟李荷商量一下,我知道你有辦法。」望著胡局長的車消失在林蔭大道的遠處,祁漢忠用急於解開謎團似的語調問:「院長,你打算撤掉哪個科?」 「每一層樓的中間位置設有探視家屬休息室,常年閒置,可以改為簡易病房。」祁漢忠點著頭,「是啊,我怎麼就沒想到呢?」兩人按原路返回辦公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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