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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心腹的家丁早就跑到石府去報訊了,石越帶來的口訊是希望他拖一時算一時。然而終於拖不多久,聽到門外急促的腳步聲,他就知道中書省又有人來催他了。

  讓他大吃一驚的是,來的人竟然是當今除了王安石和石越之外,在天子面前最紅的兩個人:鄧綰和曾布。兩人神態各異,鄧綰春風得意,精神抖擻;曾布猶猶豫豫,心不在焉。韓維心裡雪亮,這是皇上讓來一起辦案的,畢竟這事情重大,白水潭是天下人望所集,多少著名的人物在那裡,皇帝也會感到棘手,加上石越和王安石這兩個皇帝眼裡的重臣牽涉其中,這件案子的關鍵是,是揣測皇帝的意思,還要把文章做得漂亮,讓王安石和石越都無話可說。

  但皇帝把鄧綰和曾布派來,又有何用意呢?兩人都是王安石的親信,稍有區別的是,曾布這個新法的護法羅漢,和石越關係也相當不錯。難怪曾布要這麼心神不寧了,他也的確難處。

  韓維看到鄧、曾二人走近,不易覺察的露出一絲冷笑。韓家是名門望族,曾布家裡還好,他哥哥曾鞏頗有名望,而鄧綰在他眼裡,是個十足的暴發戶,無恥的小人。然而表面上,他卻顯得非常的熱情:「鄧大人、曾大人,來我這小小開封府,不知有何貴幹?」

  鄧綰嘻笑道:「韓大人,我二人奉聖旨,來協助你一起辦理白水潭的案子。」

  曾布拱了拱手,苦笑一聲,這個差使他實在不想幹。

  韓維滿臉堆笑,「有二位大人相助,在下可就輕鬆不少了。」

  鄧綰笑道:「這是天子關心的案子,做臣子敢不盡心盡力,人犯可曾提到?」

  韓維心裡暗暗啐了一口,臉上卻笑道:「先喝杯茶再談公事不遲。」

  鄧綰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道:「這等事耽擱不得,如果人犯走了,如何向皇上交差?」

  韓維裝做滿不在乎的樣子,「幾個酸秀才,能跑到哪裡去?」

  曾布也是個聰明人,他心裡一琢磨,便知道韓維的用意,因笑道:「老鄧,韓大人說得有理,先喝杯茶吧。」

  但是他既然知道了,鄧綰又豈有不知道的道理?鄧綰一心想把這個案辦漂亮了,進一步得到王安石的重視,皇帝的賞識,禦史中丞楊繪得罪王安石被罷,現在禦史中丞這個位置還空著呢,他鄧綰正想坐一坐。

  但他也不想得罪韓維了,畢竟韓家不是一般的家族,勢力根深蒂固。他眼珠一轉,半開玩笑的說道:「既如此,曾兄和韓大人先喝茶,我是忙碌的命,就讓我點了人去抓人吧。」他認准了王安石這棵大樹,就不怕得罪石越。

  韓維和曾布對望一眼,心裡問候了鄧綰他祖先不知多麼次,但也無可奈何,只好跟著鄧綰一起點了人往白水潭開去。畢竟不能讓他一個人去抓人的話,否則這事好說不好聽。

  鄧綰騎在一匹大白馬上,不時的和韓維、曾布評點一下白水潭周邊的風光,和韓維、曾布不同,他是第一次去白水潭,這裡的水泥路、紅磚瓦房,都是他以前沒有見過,誇上幾句也很正常。只是他這個人在韓維、曾布眼裡顯得實在太噁心,韓維故意不理他,只顧著和曾布說話,把他涼到一邊。不過鄧綰也真夠臉皮厚,他也毫不在意,依然是騎在馬上搖頭晃腦。

  不多久到山門之前,鄧綰坐在馬上,看著石坊上的對聯,指手劃腳的說道,「什麼事事關心?不在其位,不謀其政都不懂,石越還是治《論語》的,連這都不懂。」

  韓維冷笑道:「看來鄧大人對《論語》頗有心得?」

  鄧綰嘻笑道:「不敢當。」

  韓維見他如此無恥,不免哂道:「子曰:其言之不怍,則為之也難。不知何解?鄧大人想必有以教我。」這也是《論語》裡的話,他這是罵鄧綰大言不慚。

  鄧綰主知肚明,心裡雖然恨得牙庠庠,卻打聽主意暫時不和韓維計較。只要自己將來做到禦史中丞,糾繩百官,再和你韓維算賬不遲。因此他便嘻笑著顧左右而它。

  曾布聽韓維奚落鄧綰,心裡也委實痛快。但他和鄧綰始終都新黨一派的人,不好表露得太明顯。便忍住笑縱馬上前說道:「這是皇上親筆手書的院名,我們騎著馬進去不太恭敬,不如下了馬吧。」這是隱晦的提醒鄧綰不要太猖狂了,白水潭學院也是有來頭的。

  韓維和鄧綰答應了,便下了馬九轉十三彎的往白水潭學院走去。到了主樓,聽到消息的桑充國早就迎了出來,抱拳問道:「韓大人、曾大人,不知來此有何貴幹?在下未能遠迎,伏乞恕罪。」他不認識鄧綰,也就沒有打招呼。

  韓維勉強笑道:「桑公子,奉皇命公幹,請《白水潭學刊》李治平等十三名作者及編者隨本官去一趟開封府。這位是知諫院鄧大人,和曾大人一起協助本官辦理此案。」

  桑充國一聽是鄧綰,那鄙視勁就來,當下輕描淡寫的拱拱手,漫聲招呼:「鄧大人。」他根本看不起這種小人。、鄧綰臉色一下子難看起來,心裡恨聲罵道:「你一個布衣竟敢如此輕視我,我讓你知道我的厲害,別以為石越我就不敢得罪。」

  心裡如此想,嘴上就冷冷的「哼」了一聲,公事公辦的說道:「桑公子,不必多禮,把這些人給本官請出來吧。若讓衙役進去抓人,弄得雞飛狗跳,于石大人臉上不好看。」

  桑充國乾笑道:「好的。」接過韓維手中的名單,喊道:「段子介,來,去把這些同學給找來。」段子介早就應聲而至。

  鄧綰打著官腔說道:「慢——,讓幾個衙役跟著這人一起去,免得你一人忙不過來。」

  桑充國心裡暗罵一聲,口裡卻答應道:「鄧大人所慮甚是。外邊風大,諸位大人先入室喝杯茶?」

  鄧綰冷言道:「不必了,我們就在這裡等著吧。」

  不多久功夫,段子介就帶著幾個衙役回來了,他故作納悶的說道:「桑教授,這名單的學生,不知為何,一個都不曾在學校。」

  桑充國裝得大吃一驚,「什麼?他們跑哪去了?」

  「聽他們的同學說,前天晚上他們就收拾行裝,說要回家探親,昨天就突然都不見了。」段子介演起戲來還是挺有天賦的。

  那韓維和曾布聞言悄悄出了一口氣,心情放鬆不少。鄧綰卻冷笑道:「跑了和尚跑不了廟。桑公子,得罪了,來人啊,給我搜校。」

  那些衙役早就哄然答應,卻聽韓維厲聲喝道:「慢!」

  鄧綰轉身問道:「韓大人,有何指教?」

  韓維也不理他,冷笑著對那些衙役說道:「白水潭是皇上親口嘉許的學校,聚集的是大宋的讀書種子,多少人都是有功名在身的,哪個傢伙要敢魯莽從事,把學院搞得一塌糊塗,本府饒不了他。」

  那些衙役算是第一次接到這樣的差使,不過心裡都明白自己的頂頭上司是什麼意思了,一齊再次答應,方去搜校。但他們哪裡敢認真搜,草草走過就是完成任務,一個個生怕被自己給搜到了,將來韓大人給自己穿小鞋。然而就是如此,也把全校的師生都給驚動了,幾千學子開始交頭接耳打聽出了什麼事情……

  鄧綰聽到那些衙役回報,心裡也知道要抓到那些學生是不可能了。但他如何肯善罷干休,他冷著臉對桑充國說道:「桑公子,既然找不到學生,就辛苦你把學生的檔案交給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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